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避免餐桌上出现被火烘烤得很过头的面包和肉食,尤其见不得烧鸡扭曲成难看的形状,还冒着热气的肉丝层层扯断,粘连着没有清洗干净的大块淤血,烟熏火燎的味道也会让我呕吐不止。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起自这次战役,多年以后的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诸葛亮南征孟获时在盘蛇谷火烧藤甲兵以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他一定是跟我有相同的苦衷,恶心的吃不下饭,给活活饿死的。

    “大人,咱们冲过去吧!”公牛朝手心里吐了口吐沫,也不嫌埋汰的和着脏东西使劲搓了搓,肌肉中的血管根根崩起,握紧自己的战斧跃跃欲试,这个一有仗打便跟注射了鸡血一样兴奋的怪胎,好像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很难想像如果没有遇见我,他要靠什么来满足自己喜欢砍人这种变态的嗜好,“虽然装备上差了点,但是在人数上咱们还占点优势,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未尝没有胜算!”

    我皱着眉头大概默数下堵在面前黑压压的敌人,光是那些披着厚重马甲的战马就像一堵堵坚固的移动街垒,挡住了大部分歪歪斜斜扎过来的羽箭,躲在后面的重骑兵根本不在乎弓箭手的射击;而拥挤的马群又使得我方部队延伸不开兵力,往往被迫一对一的单挑,和战友形不成有效的配合,在装备和单兵格斗能力上处于下风的我方士兵,基本上都不是敌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便成为没有知觉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而被堵在后面的战友继续冲上来送死,每消灭一个敌人必须付出五六个人的代价。

    “把士兵撤回来,这样完全是在消耗自己的实力,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我冲着公牛大喊,急的吐沫星子满天飞,说话间又有几个士兵倒在血泊之中,还在挣扎着从敌人的屠刀下爬出来,面脸是血的惨象心疼得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盾牌手到前面去,接应退出来的战士,重骑兵全部下马,组成防御阵型!”

    随着我的命令,以汉斯、公牛、延森为核心,三支不同的队伍虽然凌乱却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重骑兵几乎步调一致的从马上下来,将战马首尾相接的牵到一起,形成厚厚的肉墙,杜绝了被敌人冲击的可能性;重步兵举起盾牌紧挨着骑兵,防止敌人弓箭手从天而降的散射,这样往往会造成轻伤,中箭的人没办法活动,却撕心裂肺的呻吟扰乱军心;经验丰富的佣兵依着队伍向两边排开,久经战阵的他们知道,躲在盾牌后面堆成一团往往会成为箭雨的活靶子,正好处在攻击范围的扇面上,远不如正面活下来的几率大。

    看到我们的变化,敌人的重骑兵也相应的调整了自己的阵容,把大部分的战马赶在一起,阻挡住本来就不宽阔的道路,然后将主要兵力投入了后面的战斗,加入到对圣堂武士的绞杀当中,饶是这帮从小修武习文的教士个个技艺精湛以一敌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越来越多敌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围剿之下渐渐露出败相。

    “躲在暗处的朋友,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也不义了。”我下意识的瞅了眼挂在佣兵们腰上晃晃荡荡的小陶瓶,它圆滑的造型伸出一个别致的壶耳,用来系住绳子拴在腰带上便于携带,这里面装的玩意可是永远躲在摆满花花绿绿瓶瓶罐罐的阴暗密室里,鼓捣奇怪实验的拉古尼阿斯的杰作,找我推销的时候他拍着胸脯保证这种几乎可以将任何生物直接烧成灰烬的火油,就连水都扑不灭的神秘火焰,还起了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做上帝的怒火,但是根据它贪婪舔舐肌体的恐怖景象我们更愿意称之为“小馋猫”,馋的连骨头都不吐。出发时我将信将疑的让佣兵们带上不少,以备在战况紧急的时候拿出来碰碰运气,说不定真能像他说的那样好用,帮我化险为夷。

    “本来是准备将上帝的怒火施加到异教徒的身上,想不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提前尝试下我的秘密武器吧。”我咬紧牙关做了决定,对着巡视战线的延森吩咐道,“是时候让小馋猫出来见见世面了,让我们看看它的真实实力,命令所有人后撤,留出必要的安全距离,防止引火烧身。”

    延森微微愣了片刻,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眼神中写满不解和疑惑,拉古尼阿斯的实验他当时就在场,对那玩意的威力深有体会,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老鼠瞬间便烧得连骨头渣子也没剩,用在邪恶的异教徒身上必然能证明上帝无所不在的威严,但是他却从没想过将这种可怕的武器使用在相同信仰的同教兄弟身上,所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我的命令头一次产生了迟疑。

    我明白他内心的纠结,但是此时此刻分秒必争,瞬间的耽误便会搭上一条己方士兵的生命,这同样是上帝不愿意看到的,孰重孰轻的简单算术我相信他还是能够掰扯明白的,“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耸了耸肩,皱着眉头询问道。

    “我想没有了,虽然不情愿承认,但小馋猫确实是唯一的选择,立刻扭转眼下的僵局。”延森无奈的点点头,多年的绿林生涯早就锻造了心如铁石的个性,自问对敌人完全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但对上帝虔诚信仰和对生命尊重的骑士准则却是他坚持不变的做人原则,从这点来说,延森更像个理想主义的侠士,高洁的思想远远超出这个肮脏丑恶的时代,但注定会遍体鳞伤。

    佣兵们接到命令,利落的把那个悬在腰上沉甸甸坠着早就想丢掉的破烂陶罐摘下来,对着自己看不顺眼的敌人玩命的扔过去,天空中瞬间出现了无数不明飞行物,壮观的像场流星雨,一个个划着优美的弧线砸到搞不清楚状况的敌人骑兵身上,也有几个被探出来的长矛敲破,下雨般粉身碎骨的洒出里面装着的火油,黏黏黑黑的液体极具附着性,任凭他们怎么擦也无法完全抹掉。

    事实上就算手忙脚乱的后撤也已经晚了,时间在这个瞬间显得尤其调皮,嗖的一下跑得飞快。延森在侍从的帮助下点燃了拴在箭头上的油布,小小的橘色火苗就像传说中撒旦索命的鬼火,闪动在每一颗惊慌失措的敌人瞳孔里,仿佛有生命的洪荒巨龙,张牙舞爪的喷洒着滔天的烈焰。

    “发射!”我猛地放下手臂,与此同时延森松开紧绷的弓弦让羽箭脱手而出,在双方士兵屏住呼吸的注视之下以不可抗拒的速度坠落,准确的命中在一滩焦黑的火油之间,定格了所有人的心跳。火苗在风中萧索的抖动着,像是小孩子一样扒着窗缝小心翼翼的观察外面的世界,害羞的顺着涂了漆的箭杆慢慢的往上攀爬,冒出阵阵黑烟。

    一个敌人的骑兵四肢并用的连忙冲过来,费力的将自己的脚从粘稠的火油中抽出,现在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我们要采用的策略了,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将可能带来毁灭的火苗熄灭,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最脑残的办法,只见他高高的抬起腿,对着势头渐渐变小的火焰狠狠地踩了下去!

    眼睛瞬间失明,火焰爆发出的光芒甚至超过了炎炎烈日,随之而来的是灼热的气流,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所有人不由自主的低头后退,尽管已经隔开了相当的距离,但最靠边的一些士兵仍旧被飞溅的火油沾到,立刻燃成火人,疼得直在地上打滚,身边的士兵想尽办法也没能扑灭鬼魅般跳动的火焰,徒劳的目视自己的战友卷曲成碳色的黑团,随风化作尘烟。滚滚热浪让箍在沉重铁罐头里面的我觉得自己是上屉被蒸的包子,血液里充满要爆炸的热量,身上的水分被吸的干干净净,手中的长剑成了烧红的烙铁,烫的我条件反射的将它丢在地上。

    等到稍稍适应了刺目的光亮,我只敢把眼睛眯成窄窄的一条缝,本来穿越人物让我引以为豪的长睫毛随着眼角的颤动悉数脱落,在空气中碾成飞尘,但是却没有被我注意到,因为眼前的情景磁铁一样拽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也许这就是地狱吧,传说中充斥着致命火焰和呛人浓烟的所在,红色的小魔鬼拿着钢叉烤肉一样翻动着架在火上烘烤的人肉,尸山血海里搅拌着谁还在颤动的眼珠和头皮,**变成烂泥,和着黑黢黢的污物以及述说不清的悔恨,一点一点的慢慢沉淀,累积成厚厚的幽怨,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热气,每一次呼吸都在炙烤着单薄如纸的呼吸道,嗓子里干得像要冒出火来。

    在我们面前已经没有站立着的生物,马匹和战士连同他们昂贵的铁甲武器,一起变成分不出彼此形状的粥状流体,被火烧干的地面再也没有任何生气,连白色的水汽都蒸发于无形,几块尚在燃烧的黑色物体依稀可以辨认出曾经是人体上的某一块器官,令人作呕的刺鼻味道循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渗进去,顶不住压力的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的任凭嘴角淌出污秽的呕吐物,呆若木鸡的一动不动。

    “魔鬼!”延森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喃喃的自言自语,“我亲手释放了撒旦的烈焰,片刻之间就取走了无数人的生命……”公牛紧挨着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手中的战斧砸在脚上也没感觉到;受惊的战马本能的四处乱窜,撞翻不少愣神的士兵,汉斯的胸口被狠狠地顶了一下,落下的马蹄差点踏碎肋骨,但他不过是下意识的往边上让了让,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

    和圣堂武士绞杀在一起的敌人同样也被只有在夜晚村中老人吓唬小孩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地狱景象吓蒙了,忘记了彼此之间的刀枪交错,胆小的甚至丢掉武器抱头鼠窜,安静的战场上回荡着他们神经质的尖叫。

    “这是上帝的怒火,我们必将取得胜利,杀呀!”我左右找不到自己的长剑,索性挥舞着紧握的拳头大声高喊希望惊醒自己的士兵,“上帝的战士,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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