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有了银子,腰杆自然挺得直了,说话办事底气也足了,一些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全都雨后春笋一样嗖嗖嗖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争先恐后的层出不穷。莱昂纳多对我这种少见多怪的土包子行为虽然没有表面上的鄙夷,但是也在私下的场合提醒我说这一百枚金币也就相当于拜占庭一个普通行省一年财政收入的千分之一,更是震惊的我瞠目结舌,啧啧赞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至理名言,果然官大了来钱快啊。

    森林骑士的首领延森被敌人俘虏之后遭受了各种非人的虐待,饶是他体格健壮也没能硬扛过去,被我连同克雷森蒂小姐一起交给了莱昂纳多找人医治。公爵小姐是在一个夜里戴着面纱登上准备好的马车离开的,我躲在塔楼的窗户后面,连面也不敢露,只能陪着皎洁的月光偷偷地注视她。“想必你是恨我的吧。”我叹了口气,月色凉如水静若湖,缱绻深情的笼罩着悲伤的别离。

    在这个谁的拳头大才有发言权的时代,周围乐得见我吃瘪的邻居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白捡便宜的机会,纷纷落井下石的大开城门收容从奈梅亨各地逃难而去的农民,虽然这在封建时代约定俗成的法理层面是不被允许的,但是想想自己曾经也这么做过,现在的元气尚未恢复,当面锣对面鼓的上门要人没准一不小心被人来个团灭,只能暂时忍气吞声的咽下这口窝囊气。

    在莱昂纳多的介绍和充足的财力支持下,我招募了将近两百人的佣兵,然后以千骑卷平冈的浩大声势在领地周边进行了为期数天的狩猎活动,架鹰牵狗的摊开很大的架势,恨不得把地皮都掀起来搜罗一遍。那帮披红挂绿恨不得把自己弄成调色盒的魁梧士兵深深毁掉了明里暗里各处间谍的三观,纷纷吓得屁滚尿流的把情况汇报给自己的主子,再加上我重新颁布了更加优渥的安置计划,原来那些“消失”的领民和扶老携幼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无主农奴渐渐充实了领地内凋敝的各处村庄。于是乎,短短的几天时间,赫鲁斯贝克城下的小村庄又恢复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盎然生机,好似玩了把另类快闪。

    赫鲁斯贝克城堡的修缮和奈梅亨伯爵城堡的营建工作同时启动,在我的建议下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莱昂纳多吩咐手下转运来一批粮食,旺财也用高价收购了一部分商人手中的存货,勉强凑够工程前期的投入。用这些粮食先行招募了大量闲散劳动力,利用重新翻耕播种土地的闲暇时间紧锣密鼓的开始建设,一方面赶赶工期,争取在冬季到来之前让城堡里能住进去人;另一方面也通过这种方式为那些家园被毁衣食无着的农民们提供些果腹的粮食,至少在赶种的燕麦收割前保证不饿死人或者因为饥馑再次逃荒。

    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了领地内的一应大小事宜,我终于决定上路前往亚琛,趁着士瓦本公爵前去拜望亚琛大主教的机会,和这位帝国本土资历最老的公爵好好装装可怜苦苦穷。莱昂纳多这个老东西见多识广,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脑的倒给我,每天晚上吃饭的时间都会不厌其烦的在我耳边苍蝇一样喋喋不休着各种错综复杂的贵族关系,弄得经常过来蹭饭的公牛和科勒一听见走廊里特殊的蹒跚脚步声立马逃之夭夭,有多远溜多远,留下我一个人经受中世纪唐僧嗡嗡嘤嘤的折磨。

    “……下洛林公爵和弗兰德伯爵有姻亲关系,两家经常相互通婚,虽然现在分属于不同的国家,但是私底下的交往不断,共同压制着处于两者之间的布拉班特伯爵和林堡伯爵,包括阿登伯爵在内都很不舒服。而这次挑头的阿默萨斯福特伯爵虽然名义上属于乌德勒支主教那一系,但是祖上却出自弗兰德伯爵家族,或多或少双方都会有些照拂的情面……”这是他在不厌其烦的普及贵族世系,说白了就是谁谁谁是一帮抱团的惹不起,谁谁谁是孤家寡人可以收拾。

    “以小姐现在的身体条件,估计终生不能生育了,您还年轻,大人,必须要拥有至少一个继承人才能更加稳固自己的统治,团结那些坚定追随的战士,所以婚姻大事必须立刻提上日程,刻不容缓。”这是他第无数次危言耸听的告诫我早婚早育的重要性,很有媒婆潜质的主动请缨为我牵线搭桥。

    “我说过了,自己还年轻,而且我与克雷森蒂小姐有婚约在身,还是当着已故老公爵的面许下的,我欠他们家的太多,不能让老公爵尸骨未寒便出尔反尔,这不是绅士的做派!”克雷森蒂小姐是我心中永远的痛,虽然自欺欺人的埋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但是稍稍有些刺痛的微风吹拂,我就会难以抑制歇斯底里的爆发,老家伙绝对是摸了我的逆鳞,气得我把手中的木勺狠狠地丢在地上摔断了。

    老人家喜怒不形于色的弯下腰把木勺断开的两截捡起来,一面把玩一面喃喃自语似的念叨:“还是栗树做的,可惜了好材质啊……”

    他这样避重就轻的一句话把我架在高处不上不上的很尴尬,只能瞪着盘子里的食物发愣,羞赧的面红耳赤:“我反对任何没有爱情祝福的政治婚姻,这样只会活生生的毁掉两个本该幸福的人儿。”

    “幸福?”莱昂纳多反问了一句,语气中**裸的不屑盛气凌人,“在国家的生死存亡面前个人幸福不过是注定被牺牲的对象,况且您是我们多少代人苦等了两千年才找到的先知。您太自私了,要知道自己并不是孑然一身,背负着太多命中注定的艰巨使命,我们需要一个继承人来保证使命的传承,解脱从出生就被祖先套在脖子上的枷锁,您明白这种感受吗?”

    “可是……”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其实满肚子反驳的话语早就准备好,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纠结在喉咙口,我不喜欢强加于身的命运,但更同情被无条件束缚了两千年的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埃尼德斯们,相比之下,个人的幸福也许真的不算什么了。

    “那克雷森蒂小姐怎么办?我答应过老公爵的。”语气上一软,内心的抵触情绪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

    “我找个机会和她摊牌,让她明白自己也是一名埃尼德斯,组织内也需要信得过的自己人,等到她痊愈了正好可以帮我联络联络,经历的时间太久,各大家族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面了,是该让快要锈住的宝剑重新焕发凛然的寒光了。”莱昂纳多说着,满眼放出不同于老朽的灼灼精光,对信仰的坚持令人动容。

    他叫喊着守在门外的侍从进来收拾满地的狼藉,丝毫不把自己当作新来的外人,最近城堡上上下下对这个突然出现处处以主人自居的老头子十分反感,但是当看到他都敢当面把尊贵的伯爵大人数落得一无是处的时候,全都聪明的选择了沉默,纵是鲁莽如公牛嚣张如汉斯也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莱昂纳多抓紧晚餐后的时间追在我屁股后面继续交代:“低地诸国已经被您残酷的杀伐弄得暴跳如雷,各个抱定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我们只能想办法挖挖墙脚掺掺沙子,但是估计成果不大。”

    “这群天杀的无耻小人,就算想跟我媾和也绝无谈判的可能!”我装作气呼呼的拍案而起,其实自己心里怵得要命,虽然现在有人有钱,但是谁的拳头大我还是很清楚的,该低调的时候绝不会装大尾巴狼。

    “如果要和他们搞对抗,必须要拉过一个足够有影响力的盟友,我想了想,倒是有那么一个门当户对的姻缘。”老人家敲敲自己光亮的脑门,好像在给使用过度的头脑上发条,咄咄的作响,“弗兰德伯爵美髯公博杜安四世有一个小女儿,今年刚刚十六岁,正是婚配的年龄,求婚者络绎不绝,几乎快把城堡的门槛踏破了,伯爵大人一直对选择女儿的婆家讳莫如深,有待价而沽的嫌疑,更多的是害怕平衡不了各方关系的无奈。”

    “十六岁?”听到这个年纪我不禁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对自己的谴责从忘恩负义升级到了变态大叔,让我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结婚?这不是开玩笑吗!

    “在众多的求婚者中,大部分是临近各国的适龄继承人,或者是希望续弦的统治者,他们要求结合的目的都是为了拉近和弗兰德家族的关系,顺便获得一块作为陪嫁的领地,与他们昭然若揭的丑恶目的相比,您的情操足够高尚,正是吟游诗人们翘首期盼的绝妙素材。”

    “你挖苦我?那个女孩子才刚刚十六岁,你让我一个大他这么多的成年壮男去……这不是耍流氓吗?”我扭捏着小心措辞,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耍流氓?女子到了婚龄待嫁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瑞典的卡尔马公爵曾经在六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为妻,照您的话讲,整个欧洲的贵族们就没有几个正人君子了!”莱昂纳多挑衅似的盯着我躲躲闪闪的眼睛,“这是政治,不是情感,我的大人!”

    “可是弗兰德伯爵的领地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中间还隔着下洛林和大大小小的许多贵族领,况且奈梅亨实力弱小,我又出身不是很显赫的家族,人家凭什么会选择我?”既然情理上说不通就只能从道理上掰扯掰扯了,我强词夺理似的罗列了好几个自己确实存在的缺点,准备拿这些搪塞老家伙。

    莱昂纳多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失望表情,摇头的频率跟拨浪鼓似的,弄得我生怕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会禁不住掉下来,他跺了跺拐杖,耐着性子跟我解释:“弗兰德伯爵名义上是法王的封臣,但是他们一直很抵触巴黎的束缚,当然,他们也不是很喜欢德意志,但是如果要做出选择,一个德意志系的贵族得票率明显会高于众多的法兰西系贵族;博杜安伯爵之所以犹豫不决的原因还在于每一个求婚者背后站着的势力太过庞大,想拒绝又不好得罪,所以才举棋不定,您的背景干净,社会关系又没有那么复杂,自然会成为伯爵的选择对象;至于显赫的出身么,这种东西,多花几个金币找些学城的老先生翻翻破旧的羊皮纸书,没准祖先能追溯到洪水灭世的时代去……”

    我挑挑眉毛,有些受不了老家伙的直白,想要插话又插不进去,只能硬着头皮往脑袋里塞那些晦涩难记的名词,好不容易等到他告一段落,刚要张嘴又被他噎得咽了回去。

    只见他很不雅观的抠了抠耳朵,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和弗兰德家族有些老关系,会想办法帮您运作这件事情,话说刚才您表情那么纠结是要讲什么事情来着?”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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