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尹这个官,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市高官、市长、法院院长、检察院院长等四个高级职务的整合体。

    所以他的工作职责范畴内,并不是如电视剧包青天那般,整天忙着查案和坐堂断案。

    南京的发展才是陈绍每天操心最多的事。

    像所谓鸡毛蒜皮的家常琐事、小偷小摸、刑名诉讼这些事是轮不到陈府尊出面处理的,只有当案件中涉及到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时,陈绍才会出面。

    不然,就算是杀人越货这种汪洋大盗,也有刑房的刑名师爷按照大明律来断。

    一个府的建制是六房,仿照中央六部命名,现在是十房。

    每个房有一个主簿,上级领导有同知、左右参政等,性质像后世的分管副市长,主簿呢就是各直局机关局长。

    应天府脚下一百多万百姓,按照明初官吏与百姓的比例,大约在一百二比一来算,一个应天府就有将近一万名各级别官员胥吏,最大的自然是陈绍这个府尹,最小的便是打杂跑腿的衙役、捕快、文书等基层公员。

    能够做到一个房的主簿,放到后世来说,怎么都算的上是人前显贵了,论级别,首都直局一把手下派地方,怎么也是各省厅长起步,甚至做个高官都足够了。

    只不过在明朝,一房主簿就没有那么大的招眼,更换的事,也没到足以通知陈绍的地步,后者本身也没打算多过问,但偏生这次空降下来的人,身份有些过于显赫了。

    “下官陈绍,见过大皇子殿下。”

    哆里哆嗦的站在府衙正门外,陈绍向着面前的朱文奎见礼,心里却是叫苦连天。

    也不知道皇帝老子脑子抽的哪门风,竟然能想到让自己的嫡长子跑应天府来当捕快头子。

    这算哪门子安排啊。

    “本宫是来做刑房主簿的,不是以皇子身份下来巡视的,陈府尊的自谦用词不当。”

    朱文奎纠正了陈绍口中下官这个词,笑道:“免掉皇子的身份,本宫才应该在府尊面前自称下官才是。”

    “不敢不敢。”

    陈绍吓得哪里敢接话茬,连呼不敢的同时,脸上挤出阿谀谄媚的笑。

    “大皇子殿下能来,真是让整个应天府蓬荜生辉啊。”

    一行人簇拥着朱文奎进入府衙,而后由陈绍亲自带着往此行的目的地而去,一间宽敞明亮的屋舍,早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还点上了雅香。

    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厮正忙着烧水泡香茗呢。

    有一张自南海送来的黄花梨雕龙大案,桌面上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份报纸。

    “真是让府尊费心了啊。”

    这环境,哪里是来当差的,享福还差不多。

    喝茶看报?

    朱文奎算是看明白了,他来应天府当值,以陈绍的性格,估计应天府上下将来的头等大事,就是伺候他这个大皇子了。

    “本宫可不是来这读书养性的,卷宗呢?”

    朱文奎抄起一份报纸随意瞄了一眼,而后就放下抬头看向陈绍:“应天府刑房的卷宗怎么一份都没有?”

    见朱文奎伸手要公文,陈绍的脸色就难堪起来。

    小祖宗哟,你还真打算来办公呀。

    “办案的事自然是下面的衙役捕头来做,您在这坐镇,就算是给下面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了。”

    陈绍想的很简单,让朱文奎这尊大神老老实实在府衙里待着,应天府这边也下点狠功夫,抓一抓这南京城里的治安,到时候功劳肯定还是算在朱文奎头上的,也足以方便其交差了。

    朱文奎听懂了陈绍话里的意思,心中便想起朱允炆对陈绍的评价来。

    一个传统的旧官僚,说难听点就是无能、怠政。

    犯不了什么大错,也不是能立功出彩的主,面子工作是其最拿手的。

    “把刑房最近没办结的卷宗都拿来吧,本宫今天就要先看看,熟悉一下。”

    陈绍没辙,只好唤人去办。

    “府尊还有事?”

    朱文奎坐着,应天府一把手的陈绍反倒站着,俩人也分不清一个上下尊卑。

    前者抬头看向陈绍,诧异道:“府尊就这般闲暇吗?要么,您留这给本宫当个副手?”

    陈绍讪讪一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知这是朱文奎在下逐客令,忙一迭声的见礼告退。

    这么一间屋舍内,便只剩下朱文奎、于谦两个小家伙,和配备的几名打杂跑腿的公员。

    “于谦呐,你说说父皇咋想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本宫来做这份差事。”

    朱文奎蹙着眉头,心里拿不定主意就想让于谦帮他分析一下。

    “这应天府刑房的差可不好做,太出成绩就是得罪人,不出成绩的话,父皇那里也不好交差。”

    天子脚下,扔个小石头,都能砸到好几个五品以上的官。

    当官的多,二代就多。

    真个较起真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应天府刑房的大牢里,都能被这群二代填满。

    “大皇子还怕得罪人吗?”

    于谦好整以暇的坐在朱文奎对面,看着最新一期的求是报入神,随后回应道。

    “应天府尹的位子不好坐,就是因为不敢得罪人,权贵勋臣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亦或者有姻亲纽带,陈绍不敢管,但殿下您管起来那还不是说一不二,哪家敢跟您置气不是。”

    “就是因为本宫说一不二,所以这心里才没有底啊。”

    朱文奎道:“文圻前脚才进湖畔学堂,后脚父皇就把我调了出来,做的还是得罪人的差事。”

    小小的年纪,心事倒还挺重。

    “你不知道,昨晚在宫里吃饭的时候,我找父皇借你,父皇便拿魏武帝年轻时在洛阳当北部尉的故事出来说,说什么一个好汉三个帮,魏武帝年轻时跟袁本初是发小,俩人一道举孝廉入仕,一起做官,你说父皇这话是啥意思。

    谁是曹操,谁又是袁绍呢?”

    于谦这时也放下了报纸沉吟起来。

    “不好说,毕竟说谁是曹操可不是什么好话,擅权霸道,欺君罔上,不过殿下也不要多心,可能陛下只是随口说了个例子呢。”

    “不不不。”

    朱文奎这会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踱步。

    “我父皇的为人你不懂,他从来不说一句没用的话,他每句话掰开揉碎了去想都一定有其深意所在,得分析透了,不然路都看不清楚就容易走岔道。

    本宫上次就吃过一次亏。”

    于谦知道朱文奎口中的吃亏是什么意思,指的马大军那件事。

    当初马大军的事,朱文奎就摸不透朱允炆心里的想法,谨慎着没敢贸然替马大军说话,眼睁睁看着这活命大恩被李景隆赚走。

    虽然李景隆也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俩人还在念叨,这个时候门分左右,几个小吏捧着一大堆卷宗、题本走了进来。

    “殿下,最近一个月应天府的刑房卷宗都给您取来了。”

    这下算是吸引走了朱文奎的注意力。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管陛下啥意思,殿下这第一把火可得给他烧旺咯。”

    所谓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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