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诺不动声色颔首微笑,明丽璀璨的双眸微微一眨,像是闷热的夏日午夜里趟过的一道闪电。

    因为给了人清凉的期望,格外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祝先生也瞧见了,他和祝太太一起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像只要温一诺答应了,他们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一样。

    就像他们虔诚的信仰给予了回报。

    他们三个人的交流实在太过隐晦而迅速,而无人机的角度没有那么多,因此就连盯着直播的导演都没看出来分毫。

    当然,看直播的观众更是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

    牡丹客房里,诸葛先生,汪道士和另一个道士都陷入了沉思。

    温一诺悄悄把蒸笼打开,继续吃自己没有吃完的清蒸大龙虾。

    祝太太端着自己的自助餐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我知道哪里有最好的清蒸大龙虾,温大天师这么喜欢,我明天再给你订。”

    温一诺脸一下子红了。

    她眼神有点飘忽,讪讪地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爱吃,就是这个味道,实在是好,不吃浪费了……”

    看直播的观众们看见这一幕,都喷笑起来。

    “……神他妈不吃浪费!”

    “我也想不吃浪费啊!”

    “哈哈哈哈哈……大龙虾不吃当然就浪费了,谁舍得啊啊啊!!!”

    司徒家放映厅里的司徒澈眯起双眸,视线完全集中在祝氏夫妇身上。

    这夫妇,确实有古怪。

    他们怎么知道温一诺最爱吃清蒸大龙虾?

    还有她爱吃的豉汁蒸排骨……

    国内都没几个人知道。

    想到这对夫妇先前说知道温一诺,是因为在直播上看见她的粉丝最多,打赏也最多……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就知道她最爱吃的菜吧?

    他们可没有对公众放出任何选手的个人喜好。

    这是骗鬼呢?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司徒澈把筹备委员会里的资料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看不出丝毫漏洞。

    ……

    而那间牡丹客房里,祝氏夫妇跟他们说完话,就离开了。

    牡丹组的四个人开始开会讨论。

    诸葛先生当仁不让做了会议主持人。

    他皱着眉头说:“这里的风水不错,煞气重,但是聚财,而且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子嗣。”

    “有一点点影响,但还不到断子绝孙的地步。”温一诺双手撑颐,视线在客房里游移。

    眼角的余光又瞥见几点金色的微光,像是萤火虫的光芒,但更闪亮金黄。

    她眯起双眸,视线循着金光的方向看去,地上有着隐隐约约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门口,可是当她仔细看去,那金光就消失了。

    温一诺挑了挑眉,开始重视这个现象。

    诸葛先生看着她,眉头皱得更紧:“……温道友,你从哪里看出来会影响他们的子嗣的?何至于断子绝孙这么严重?”

    温一诺:“……”

    她其实是从这对夫妇的面相上看出来的,但是她不想提这件事,笑了笑,说:“从风水上说,煞气太重,必然会影响子嗣,诸葛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师父也做了风水局,改善了这个现象。所以不会影响他们的子嗣了。”

    “你也说你师父只是‘改善’了这个现象,并不是完全根除。”

    “怎么可能完全根除?风水对运势从来只有辅助功能,又不能起决定性作用?”

    “对啊,既然不能根除,那么对子嗣的影响始终会存在,只是没有那么严重了,所以我说的是,有一点点影响。”温一诺笑容可掬地跟诸葛先生咬文嚼字。

    诸葛先生明白是自己说话不严谨,被她抓了话茬,也不好继续跟她争论下去。

    现在在直播,将错就错,比死不认错要好。

    他定了定神,“道门从来不说绝对的事,所以我们暂时搁置争议,一起想想办法,怎么让祝莺莺醒过来。”

    温一诺点了点头,“我同意。但是风水能起到作用,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不是一天两天能奏效的。”

    诸葛先生这时笑了起来,说:“温道友可不要藏私,你们张派的风水向来有一套,早上布局,晚上生效也不是没有过的。”

    温一诺脸上依然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嘴里客套着:“哪里哪里,诸葛道友太夸张了。”

    心里却在狂呼:卧槽!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师父和师祖爷爷说过?!

    她接受的风水教育,全都是“缓缓行之,徐徐图之”的路子,从来没有过早上布局,晚上就生效的说法。

    这简直比吃药还灵,怎么可能呢?

    温一诺是不信的。

    但是人家都夸了,她直接反驳多没面子。

    所以只能来个“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的套路,让大家展开无尽的想象力……

    汪道士也是一脸羡慕:“……唉!我当初就是要拜入张派的,结果被人骗到葛派去了。”

    他是夸温一诺的意思,结果把葛派大长老之一诸葛先生给得罪了。

    看见诸葛先生瞬间沉下脸,汪道士打了个寒战,马上又哈哈说:“但是葛派也挺好的,我学到很多东西。”

    另一个道士忍无可忍,指着他说:“好就好,你为什么要加一个‘也’字?”

    汪道士缩了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温一诺笑眯眯地朝那个道士点点头,“道友别那么生气,不管哪一派,我们都是道门中人,都是三清祖师爷旗下,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

    本来正想为葛派说几句话打个宣传的诸葛先生:“……”

    这话可太毒了吧?

    这让他怎么继续抬高葛派的地位?

    你张派就三个人,也好意思跟我们五万人的葛派相提并论?!

    可是当着全世界人直播,他也不能直接说那些不团结的话。

    只是被温一诺噎得脸色渐渐红了,沉声说:“别打岔了,还是说祝家的事。”

    “既然我们抽到的是风水签,那就只有从风水上想办法。”

    “假设祝莺莺真的是因为风水问题陷入沉睡,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很快醒过来?”

    诸葛先生说完,就把目光投向温一诺,好像在等她回答。

    温一诺可没有现在就想法子的意思。

    她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也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两人好像在比眼睛大小。

    过了一会儿,诸葛先生败下阵来,挑明了说:“温道友,你说呢?”

    “诸葛先生,我们组您是头儿,还是您先说吧,我暂时没什么主意。”温一诺直截了当表示自己没想法,将了诸葛先生一军。

    诸葛先生似乎很诧异她的退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将视线移到屋里另外两个道士身上,有些敷衍地问:“……你们两位呢?”

    汪道士大大咧咧地说:“我对祝由十三科更熟悉,风水的事,还要仰仗诸葛先生。”

    另外一个道士更加虔诚地拱手:“诸葛先生是我辈楷模,还请诸葛先生不吝赐教。”

    诸葛先生微微笑了笑,说:“既然大家都谦虚,那我就抛砖引玉了。”

    他轻咳一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平板电脑,连上了房间里的大屏幕电视。

    电脑开启不久,大屏幕电视上就出现了一个三维透视图,正是这栋房子的图纸。

    他用手指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点了一下,图像立刻变成了俯瞰模式。

    那个六芒星清晰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他缓慢而又清晰地说:“大家看,这座房子的建筑构型,不用我再提醒了,就是六芒星。六芒星不仅邪气,而且煞气很重,因此我师父用了一条红砖楼‘以煞止煞’,平衡了两边的煞气,不至于伤害住在里面的人。”

    “而且煞气还能聚财,所以住在这栋房子的这家人创业之后,生意蒸蒸日上。”

    这些都是大家知道了,不过他配着图纸讲,让他们又更明白了。

    诸葛先生用手又点了一下电脑屏幕,这时出现的是祝莺莺住的那个卧室的透视图。

    不过床上躺的是一个模型,并不是祝莺莺的真人。

    显而易见,这个三维透视图,是刚刚利用外观图生成的,并不是实地拍摄的。

    诸葛先生指着那个床的位置,说:“我觉得这栋房子的风水没有问题,但是祝小姐的这个床位还是有点问题。”

    他用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左一笔,右一笔的画着,最后将那些点连成线,线构成了图,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八角形。

    “她的床摆放的位置是木位,而她的吉位是火位,木生火,本来应该是旺她的。”

    这是诸葛先生之前在祝莺莺卧室就说过的话,而且就方位来说,并没有错。

    他又说:“可是看这个祝莺莺的情形,如果真的跟风水有关,那肯定是被克了。”

    “什么能克她?”

    “她的吉位是火位,床铺是木位。能克火的是水,能克木的是金。”

    “所以我推断,在她的床铺周围,有大量的金和水。”

    “只要找出金和水,重新改成火和木,就能让她醒过来。”

    温一诺眨了眨眼,下意识说:“……就这?”

    诸葛先生微微皱眉,“就这还不够吗?”

    “可是她已经沉睡不醒一个星期了吧?医生都查不出问题,我们只要给她改一下风水,就能醒过来?”温一诺一直认为风水的效力不是即时的,因此不认为改一下风水,祝莺莺就能马上醒过来。

    她和师父张风起在外面给看风水,做风水局,都是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奏效的。

    诸葛先生却黑了脸,以为她在有意为难,沉声说:“温道友,你也是道门中人,为什么要一直质疑风水的效力?”

    这不是砸自己饭碗?

    温一诺忙说:“我不是质疑风水的效力,我是质疑它能‘立竿见影’的效力。”

    “大家都是道门中人,也对风水都很了解,那更应该知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句话吧?”

    “风水排在第三位,说明它只是起辅助作用。”

    “而祝小姐沉睡不醒,我们要的是将她救醒,只是改改风水布局就可以了吗?”温一诺摊了摊手,眉头跟着蹙了起来,“是不是太儿戏了?”

    “那你说怎么办?”诸葛先生有些生气了,“我刚才让你说你又不说。现在我说了办法,你又说不行。”

    “我不是说不行,只是觉得不会马上见效。”温一诺还是这句话。

    而且她隐隐觉得,祝莺莺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这个原因没找到,什么办法都没用。

    她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这一次没有隐瞒了,淡声说:“我觉得还是应该查清楚祝小姐沉睡不醒的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认为,一个人不会因为做噩梦就突然沉睡不醒。”

    她这话一出,司徒家大放映厅的五个科学家评委首先点了点头,赞许说:“这个思路很正确,道门里有这样头脑清晰的人,真是不简单。”

    称赞温一诺,就是在贬低诸葛先生。

    那五个葛派评委顿时也黑了脸。

    可是他们刚刚在何之初那里吃了瘪,而且对科学家有天生的敬畏,因此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出言反驳。

    祝家的牡丹客房里,在温一诺的坚持下,祝氏夫妇又被请了过来。

    “祝先生,祝太太,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想再具体问问清楚,祝小姐沉睡不醒前后,除了做噩梦意外,还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人如果总是做噩梦,睡眠不好的话,失眠是有可能的,但是沉睡不醒,为什么?”温一诺很有礼貌地问。

    而且她记得自己刚才亲眼看祝莺莺沉睡中的表情,那明显是在做一个美梦。

    如果沉睡在噩梦里昏迷不醒,不会是这种表情。

    必然还有别的事,才导致祝莺莺沉睡不醒。

    祝先生祝太太明显激动起来。

    不过他们互相握了握手,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点点头说:“温大天师问的好,不过我们也不知道除了做噩梦以外,还有什么事会让她沉睡不醒。如果我们知道,早就直接找到根由,将她救醒了。”

    温一诺微怔,“你们也不知道?”

    祝氏夫妇一齐摇头,略惭愧地说:“当时我们都在外面谈生意,好几天没跟家里联系过,是家里打扫的清洁工发现她不对劲,才联系我们。”、他们又补充道:“清洁工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沉睡不醒了。”

    温一诺更惊讶了:“可是你们是她的父母啊,是她最亲的人,她都这个样子了,你们居然不知道直接原因?”

    这句话让祝氏夫妇惭愧地低下头,喃喃说:“温大天师教训得对,我们确实不是称职的父母。因为她一直很乖,不吵不闹,我们说什么就听什么,而且她也快满十八岁了,我们就对她疏忽了一些……”

    温一诺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自悔之词。

    但是看见这对夫妇这么内疚,她也不想过多的责怪他们。

    事已至此,责怪不能起任何作用,他们需要的是找到问题的根由,然后解决它。

    她抱着胳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着,沉吟道:“我们假设除了噩梦之外,确实有一个直接原因,导致了祝小姐的沉睡不醒。大家说说,用我们道门的眼光来看,哪些情况下,会让一个身体健康的少女沉睡不醒?”

    这个范围就小了,而且是祝由十三科的专长。

    熟悉“祝由十三科”里书禁科的汪道士立刻说:“方法不少,比如下药,念咒,镇魂,梦魇。”

    “下药暂时排除。”温一诺眼前一亮,“如果是下药,那些医生不会检查不出来。念咒、镇魂和梦魇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到汪道士的专长,他得意地挥着手说:“念咒,需要在一定条件下,准备相应的道具,对着当事人本身施法。不过念咒需要施法的人本身具有很高的道法,我在祝由十三科里学了几十年,至今没有见过真的能念咒起作用的道门中人。”

    众人:“……”

    温一诺扯了扯嘴角,“那镇魂和梦魇呢?”

    “镇魂和梦魇,可以同时进行,如果我换一个词,你们应该更清楚——魇镇。”

    魇镇这个词,对道门中人确实不陌生。

    诸葛先生赞许地点点头,“对,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认为如果真的有直接诱因,魇镇应该是最可能的。”

    他看着大家说:“魇镇,就是巫蛊。正派的道门中人从来不会做这种损阴德的事。”

    言下之意,不正派的道门中人,还是有可能做的。

    温一诺对“魇镇”的方法了解不多,除了扎草人泄愤,但是扎草人跟打小人一样,都是民间普通人都用的方法,根本算不上道门奇术。

    而且她也不认为扎草人能有这么厉害,可以让一个人沉睡不醒,所以只是好奇地听着大家讨论。

    汪道士见诸葛先生也赞同他的意见,高兴得手舞足蹈,说:“对的对的!正派的道门中人确实不会做,但是哪一行都有败类,我们道门也不例外。”

    “他们做的孽,我们要帮他们解决,也真是日了狗了。”另一个道士叹了口气。

    温一诺有点想笑,不过想到是在直播,还是忍住了。

    她见另外三个人已经统一了看法,点点头,说:“好,我们暂且确定让祝小姐沉睡不醒的直接原因是魇镇,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一,谁魇镇的她?”

    “二,为什么要魇镇她?”

    “三,如何魇镇的她?”

    “只有解决了这三个问题,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方法去唤醒她。”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转为四个人中的主心骨,主导着话题的走向。

    汪道士深以为然点点头,不过又呵呵笑道:“……这好像是驱邪的范畴,芍药组有福了。”

    温一诺摇头反驳,“不,魇镇是风水和邪祟共同作用的结果,我认为需要双管齐下才能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她心里一动。

    如果她没记错,这正是祝氏夫妇两个人的要求。

    一个人要求改风水,一个人要求除邪祟……

    所以才被选为比赛的案例,让他们两个组抽签决定主攻方向。

    如果让祝莺莺真正沉睡不醒的原因是魇镇,那么就需要改风水和驱邪祟两方面同时作用,才能将她唤醒。

    所以从这个角度说,祝氏夫妇是不是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在隐瞒什么?

    事关他们唯一女儿的生死,他们为什么要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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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第二更。

    大家晚安。

    群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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