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认为,人应该有两个世界。

    一个是我们苦苦挣扎的现实,一个是我们的思想。

    哪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愿望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又有哪一个不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地承认了自己当初不过是自命不凡?我曾一度认为自己不同寻常,觉得自己未来必定大有作为!

    在年长者面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他们会照顾自己的。在同龄人面前,觉得自己比他们懂得多,比他们厉害。在小孩子面前,又觉得自己成熟得不得了,卖弄那难得的阅历。可是慢慢地我发现我错了,我没有年长者有实力,比不上同龄人优秀,甚至没有那些孩子们努力。

    父母开始为他们的老年做打算,我也必须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可是锒铛二十多载,我好像什么也没混到。读了不多不少的书,上了个不好不坏的学校,到了个不再是青年也不老练的岁数。

    身边好多人二十几岁感慨自己不再年轻,我偶尔也会说“不像以前年轻的时候了啊”。真的不年轻吗?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的时候,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们总是搞错了年幼,年青和年轻的区别。

    在年幼时,我们盼望着长大,喜欢以大人自居。在青年时,我们渴望成熟,希望融入社会生活。于是,等真正年轻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原来的那些轻声细语都变成了呵斥责问,原来的那些期盼现在都变成了责任,而我们,根本承担不起。于是,我们总觉自己不再年轻,因为这和我们从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我们逃不掉,也不能逃。儿时总怕读书难,少时总觉为人易。

    在我们的躯体已经不再完全属于我们自己时,我们总得给自己寻一个僻静的处所。读书人观人间,万物可取,化为己用。

    我总是喜欢在心里与自己说话,自己与自己互相争辩,比如关于善恶是非,比如关于书中道理与书外做人。

    我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又说,好人终好报;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底下的道理,好像都被说尽了,截然相反的道理,就能分出对或错吗?我们说着视钱财如粪土,可现实中谁又不是在为碎银几两奔波劳命,那书中的道理就是错的了吗?

    我们在看待这些道理时,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我们为钱财劳碌一生,便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是句狗屁,可是就没有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的人了吗?有的,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算吗?可是又可以反驳他家中其实家境殷实,他不必为温饱担忧,自然不算,所以还是句狗屁。那么还有吗?还是有的。

    而且我们只站在立场看问题分善恶,就是对的吗?只要符合我们自身的利益,人心险恶难道就是天经地义?世态炎凉难道就是理所当然?

    从来如此,便对吗?

    兜兜转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最后可能还是回到原点,但心路一程,思绪一趟,其实大不一样。

    我与我周旋良久,终做我。

    说完这些,我还想说说我所看的的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

    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故作深沉,装作一副好像洞悉人性的样子,一直到后来,我发现还有很多人,他们口中说着人心险恶,说着世态炎凉,可他们压根就说不出什么身边所谓人心险恶的例子,无一例外的都是心灵鸡汤看得多了,然后无意识地故作深沉罢了。我说的是无意识,因为他们完全沉浸在那些鸡汤给他们构建的世界中,认为自己很酷,认为众人皆醉唯我独醒。

    所以就连精神世界,也已经被侵占了,今天从这里看到一句话,明天从那里发现一个观点,然后当作自己的什么所谓处事原则,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思考。

    每一次他们认为在思考的时候,其实都只是在整理偏见,因为他们只看自己想看的,只认同认同自己的,一切与他观点相悖的,都是歪理,他们不会去思考对方是不是有道理,他们只会去听对方是不是认同自己。

    就好像一个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不能听见一句重话。

    最后,只有一句话想说:

    漫漫长路,且行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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