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走出温德殿后,看着漫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舞的雪花,听着宫外远远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爆竹声。在想起今儿自己那位长姐,今儿一而再的对怼自己,黄琼也只能捏着鼻子苦笑,心中微微的感叹:“自己这位长姐,不是一般的有些记仇啊。”

    转过头,看了看此时还摇曳着烛光的温德殿,黄琼却是摇了摇头。今儿金城公主看似委婉,实则却是对自己明显不待见,以老爷子的为人不是看不出来。这个时候,留下金城公主想要帮着自己劝说一下。相对于其他兄弟来说,老爷子明显更希望这位长姐,能与自己摒弃前嫌。

    只是老爷子想法是好的,以自己这位长姐的性格,恐怕老爷子的苦心多半要白费了。甚至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自己这位长姐,若真的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今儿那里又会在广寿殿时,话说的溜光水滑,但实则半分面子也没有给自己。

    黄琼心中明白,相比当年被圈禁在冷宫之中的太子,以及景、端、蜀三王。那段时日实则诸皇子公主之中,过得最艰难的实则是这位金城公主。太子诸人,至少身边有嫡亲母亲相伴,老爷子又在想尽一切办法接济。便是自己的母亲,不也一直在暗中照顾?

    虽说也有性命之忧,但至少比母亲早逝,父亲又忙着夺回皇权,几乎无暇他顾。不仅无人陪伴,便是连公主该享受的待遇都没有。还要照顾几个年幼的弟弟,可谓是小小年纪便承担了太多不该有东西的这位长姐,可谓是强得太多了。

    所谓爱屋及乌,恨乌也是一样的。当年自己外公一家人,给这位皇长女带来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心中的仇恨随着当年淮阳郡王府,烟消云散也许已经逐步淡忘。但对自己不待见,却是显而易见的。

    也不知道,自己这位长姐内心疙瘩,究竟何时才能解开的黄琼。真的不想与这位长姐,发生任何的冲突。他现在只希望,通过今晚老爷子的劝说,自己这位长姐就算连中立都做不到,但也能继续保持置身事外,千万不要搅合到这场今后,不知道还要搅进来多少人的漩涡中。

    因为其实抛开这位长姐,对自己的不待见不谈,黄琼内心还是很敬佩这位金城公主。当年能顶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几个弟弟一手保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当年的时候,她才多大?十二岁还是十三岁?那么年幼一个女子,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只是黄琼也知道,这些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至于将来事情,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却并非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了。他只希望,事情最终不要搞得两败俱伤。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温德殿,黄琼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去。

    而在黄琼离去后,温德殿内只剩下的父女二人,却是经历了短暂的沉默。良久,皇帝才开口道:“金城,你今儿可是有些反常,说话、行事倒是有些不像以往的你。朕也知道,你那些年吃了不少苦头,是诸兄弟姐妹之中,苦头吃的最多一个。”

    “你心中有气,所以你不喜欢阿九,这一点朕也知道。而且也不单单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这几日也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不少阿九坏话。但朕留下你就是想问问你,对阿九究竟是如何的看法。现在就咱们父女两个人,你有什么便说什么。无论说的对错与否,朕都不会怪罪你。”

    也知道,先不说方才自己一而再的对怼那个九弟。仅仅自己之前呢在广寿殿上,明着像是在劝说滕王与黄琼两个人,实则明显是在拉偏架的举动,就足以让皇帝明白自己的心思。所以面对皇帝的询问,金城公主倒也没有太多的隐瞒。

    “父皇,女儿与九弟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大行皇后的丧礼之上。随即九弟便被父皇派遣出征郑州,讨伐犯上作乱的景王。女儿与九弟之间因为并无什么来往,相互之间并不熟悉,自然说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女儿之前对九弟的了解,大多数还是从永王口中得知的。”

    “女儿不喜欢九弟的原因,父皇您刚刚也说过了。不过,女儿对九弟不喜欢,还因为他的城府太深了,女儿根本就看不透。过去都说蜀王城府深,可女儿今儿才发现,五弟与这位九弟相比,至少在城府上还是差了不止一筹。您知道,女儿本身就不喜欢那种城府太深的人。”

    “现在外面又传言,太子是被他一手整倒的。景王的死,也根本不是什么服毒自尽,而是被他害死的。甚至就连蜀王的死,也是与他又很大的关系。虽说那些流言未必是真的,可哪怕有一成是真的,就真的很可怕了。毕竟当年他的外祖父和母亲?”

    涉及到黄琼的母亲,金城公主却是突然想起了,这段日子里面传言,父皇几乎每天都宿在听雪轩之内,与那位静妃大有旧情复燃的架势,说多了就要说到自己这位父皇身上,所以连忙将话题停了下来。更何况,话点到为止也就够了。再多,恐怕会引起皇帝的不快。

    只是金城公主虽说做到了点到为止,但她没有说出来话中的意思,皇帝又那里会不清楚?站起身来走下御案,皇帝看着自己这位长女叹息良久才道:“朕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对她误会如此之大。金城,当年几个年幼的弟弟,都是你一手保全下来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在朕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之下,你那几个弟弟真的是,单靠你自己之力保下来的?滕王与永王的乳母,真的是你弄进宫的?以你的为人,其实不该这么天真的。朕今儿与你说一句实话,你恨当年的淮阳郡王可以,但你恨静妃是真的恨错人了。”

    “若是没有她一力周全,你当我们父女还能在这里说话?当年淮阳郡王,便是连烈宗皇帝都敢杀,更何况朕几个年幼皇子?你真的以为朕这个,根本不受世宗皇帝待见的皇子,在朝中与宫中的势力,真的可以让淮阳郡王投鼠忌器,不敢光明正大的除掉咱们一家人?”

    “当年朕在那位淮阳郡王眼中,不过是一个因为在朝中全无根基,可以轻易拿捏,随时可以废掉的傀儡罢了。别说杀了朕的几个皇子,就是刀直接落到朕的头上,恐怕他也不会有一丝犹豫的。那些年若是没有人暗中帮衬,咱们一家人早就成了一堆灰烬了。”

    听到皇帝提起往事,金城公主也不禁想起当年一些奇怪的地方:“父皇,您说的倒是没有错。当年女儿总有一种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帮着女儿。女儿将几个弟弟接到身边的时,便是淮阳郡王派到宫中,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人也没有阻拦。”

    “永王出生时,庄妃因为忧虑过度没有奶水。女儿托人秘密寻找到乳母之后,一直在犯愁怎么将乳母弄进宫中。可没有想到,不知道哪路神仙说了话,就那么轻轻松松的将人带进了宫。甚至宫中多了一个人,连问都没有人问起。每日送到女儿那里的膳食,也增加了不少。”

    “女儿每日带着永王去探视庄妃,也没有一个人阻拦。而最让女儿不解的是,当年那位乳母从来没有向女儿要过工钱。当年咱们一家人处境窘迫,女儿虽说是大齐的公主,却从来都没有有如前朝公主那般,领过哪怕一文钱的月俸。”

    “当时女儿手中,仅有的那十几贯以往积攒的钱,根本就不够支付工钱的。为了筹措钱,女儿当时已经打算将母亲留下的那支玉簪都拿了出来,准备用来抵工钱。可没有想到,给乳母的时候,那个乳母说什么都不要。问她因为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什么。”

    “再问急了,就说有人已经给了她一笔,足以让她们一家丰衣足食的钱,让她在宫中什么都不要想,踏踏实实的哺育好小皇子。女儿一直以为,是那位忠于朝廷的有识之士,为了保住天家的血脉,而暗中安排的。今儿听您这番话,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说到这里,金城公主突然想起皇帝之前的那句,你恨静妃是真的恨错了人的话。不由得有些吃惊的道:“难道说,当年一直在暗助我的人是她?这不可能,她是淮阳郡王之女,没有道理不帮着自己的父亲斩草除根,却反倒是过来帮着咱们。”

    看着女儿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皇帝微微点了点头道:“没错,当年帮着你的正是她。而且不仅是沈王、滕王、永王他们几个,便是大行皇后与那几个逆子,当年也是她苦心一力保下来的。当年若不是她苦心维护,咱们一大家子人恐怕尸骨早就寒了。”

    “她太聪明、太冷静,也太过于理智。什么事情都能看透,却又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制在心里面,从来都不与外人说起。以她的聪慧和能力,当年淮阳郡王死后出来执掌大局,恐怕这江山早就易手了。她的聪慧世所罕见,朕远远不及。”

    “当年朕布局虽说隐秘,可却没有瞒过她的眼睛。她虽说没有帮着朕对付她父亲,可却将她的发现帮着朕隐瞒了下来。这其中除了因为她知道,当年的淮阳郡王身子早已经被美色掏空,根本坚持不到篡位之时。所生诸子又无一能够接掌大局之外,更多的是对朕的深情。”

    “朕与她相识很多年了,早到当年朕刚出宫就府的时候。那个时候,朕还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皇子。别说太子,便是其余诸兄弟之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欺负朕,张嘴闭口的骂朕为贱种。就如你的那些兄弟中的某些人,现在私下称呼阿九这般。”

    “只不过,朕的那些儿子倒还知道隐晦,除了今儿滕王之外,其余的人倒也知道收敛,没有人敢当面叫。可朕当年的那些兄弟,别说当着文武百官,就是当着世宗皇帝的面,也一样如此侮辱朕。那个时候,朕真的有些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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