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壮哉,何其壮哉!”那个军官感叹道,他指着蜿蜒的山路,叹道:“三百年前,关白秀吉的大军就是沿着这条道路向北进发的,今天我们又来到了这里,可是什么时候我大日本帝国的军队也能够沿着这条道路向大陆前进呢?”

    “会有这天的!一定会有这天的!”秋山好古坚定的说:“现在我们越是努力,这天就会来的越早!”

    “对,出发吧!”

    “不要休息了,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男人们从地上跳了起来,踊跃着沿着山路向下走去。向导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些激动地人们,经过一上午艰苦的跋涉后,没坐下来几分钟,对着大海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乱喊了几声,就突然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踊跃出发,怎么看也不像是商队的脚夫。

    “他们没有感觉到累吗?”向导自言自语道。

    正好走过身旁秋山好古闻言轻轻的拍了拍向导的肩膀:“如果你真心为了你的国家而努力,就不会感觉到累的!”

    “国家?我的国家?”向导迷惑的眨着眼睛,仿佛根本不懂得对方口中说的是什么东西。看到向导的样子,秋山好古不由得哑然失笑:“现在和你说这个也太早了些,不过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与秋山好古不同,商队里的其他日本军官们对于那个朝鲜向导十分轻蔑,待到那向导走开了,一个军官低声道:“秋山君,你何必和那种人白费口舌?像这种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人,又懂得什么‘救亡图存、东亚共荣’的道理。”

    “松山君,你这话可就错了!”秋山好古闻言严肃的反驳:“这个世界上一开始懂得真理的总是极少数人,即便是在我大日本国,如果没有福泽、吉田(福泽谕吉,吉田松荫,都是幕末明治时期日本著名的教育家启蒙家,山县有朋、伊藤博文、高杉晋作、木户孝允等人都是出自吉田松荫的私塾之中,吉田松荫还因为反对幕府的反动统治被害,年仅三十。)这样的先贤不惜自己性命的鼓呼,我们又和这些朝鲜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大顺的人力物力都是我们的十倍以上,自古以来就是东亚的霸主,要想实现远大的理想,就要启蒙后进民族之人,团结以共同应对强大的敌人。”

    听到秋山好古这一番道理,那个叫松山的军官心悦诚服向其鞠躬:“您说得对,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李朝王室数百年来奉行的是‘事大主义’。先是依靠大明,接下来是依靠大顺来维持他们对内的腐朽统治。我们日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的。所以我们这次来不但要考察朝鲜的兵要地理,更重要的是要探察朝鲜人民的疾苦所在,探访隐藏在草莽中的豪杰,帮助他们,联合他们来推翻李朝,建立一个新的开化国家,这才是唯一可能取得胜利的途径!”

    秋山好古一行人经过仁川港之后,开始进入朝鲜北部的山地了。四周的地形渐渐由水田变成了丘陵和旱地,村庄的分布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经常走半天路也看不到一个村庄。相比起之前经过的朝鲜南部,北部的农民更加穷困,很多人根本拿不出铜钱之类的通货来购买秋山他们携带的杂货,而只能拿出稻米或者别的特产来交换,村中随处可见的是面黄肌瘦的面孔和被常年苦难压迫得神情木然的脸庞,让有些出身农村的日本军官也不禁有些恻然。

    这天秋山一行人抵达了一个村庄,在出售完了携带的一些针头线脑的杂货后,天色已晚,便向村民借了村口的一间破屋临时住一宿。约莫晚上十一点左右,当值放哨的松山大辅正昏昏沉沉的打盹,突然听到隔壁依稀有些声响。他还以为是村民贪图自己这一行人的财物,想要趁夜里对自己一行人不利,赶忙起身察看,只见围墙上有一处光亮,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墙边,才发现围墙上那里有一条缝隙,外间的广亮透了进来。松山大辅小心翼翼的从缝隙向外看去,只见百多个村民围坐一团,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衣高冠男子大声说话,松山大辅偷听了一会,听不懂对方语速极快的朝鲜话,只得将秋山好古叫醒了过来。

    秋山好古小心翼翼的翻出外墙,接着围墙边的阴影蹑手蹑脚的走到宣讲场所,只听到那当中的中年汉子高声道:“那汉城宫廷之中,长夜之宴无日或辍,倡优妓女演呈百戏,酒池肉林靡费巨万。而彼辈不耕不织,所耗财物还不是从我辈身上搜刮而来?除正税之外,各种劳役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农民们劳苦终年,却未尝一饱,稍有不济,则卖儿卖女,阖村饿死比比皆是。凡此种种,万民涂炭,村村哭声连天,人人怨声载道,八道民心惶惶。两班官吏以至富豪,既鱼肉百姓,民恶能不以为敌?!彼之生存,全仗百姓,何故置吾民于死地?故百姓日夜盼国亡,有言必称亡国,曰:‘此朝必亡,非亡不可,何不早亡?’”秋山好古一边听,一边低声将其翻译为日文给手下听。

    “秋山君,原先我听你说要在草莽之中寻找豪杰,本来还以为不过是说笑,想不到竟然当真在这里遇到了!”

    听到身后传来松山大辅激动的声音,秋山好古微微一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朝鲜三千里江山,又如何会没有英雄豪杰呢?待会你盯紧这个人,集会结束后你我看清他住在哪里,再做打算!”

    “是,秋山君!”松山大辅点了点头,此时那白衣男子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村中的众人在他带领下用庄重的语调吟唱着一首汉诗:“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众人吟诵这首汉诗之后,便纷纷散去,唯有那中年汉子与几个村民说了几句话,便在两个村中长老的引领下向外间走去,秋山好古与松山大辅两人赶忙尾随了上去,看到那汉子进了一间较为干净的房屋,应该是休息去了。

    秋山好古与松山大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到了兴奋的神色,心知现在就是大好时机,否则他们又不熟悉当地地形,一旦这个神秘的男人一旦走失了,再想找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你在门口放哨!”秋山好古向同伴低声道,旋即小心的翻过围墙,走到门前,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心的怀中取出匕首拨开门闩,钻进门内。秋山好古刚刚带上房门走了两步,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脚下突然被一件东西绊了一下,旋即门内就有人厉喝道:“什么人?”

    “该死的,有机关!”秋山好古立即反应过来,他猱身一跃,便将炕台上刚刚坐起的那人按到了,拔出匕首抵在对方的咽喉,低声道:“莫要乱动!”

    炕上那人只觉得喉头一痛,赶忙向后一让,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制住了,他倒的确是一个英雄人物,冷笑道:“是赵郡守的走狗吧!要杀就杀,我全琫准若是怕死就不会入东学道了!”

    “全琫准?东学道?”秋山好古听了心中不由得暗喜,想不到不用自己逼问,对方就主动将自己的身份吐露出来了,他在波谷口中也曾听说过东学道,是有些类似于日本战国时一向宗的朝鲜本地宗教,信奉者主要是中下层的穷苦农民。他将匕首慢慢收回,后退了两步拱手笑道:“原来是东学道的全大人,在下并无恶意,方才不过是为了防止大人受惊之下乱喊,惹来麻烦才以利刃相逼,还请大人见谅!”

    “什么大人,小人的!”那汉子从火炕上坐了起来,冷笑道:“我全琫准不过是个穷苦人,当不得你这般尊称,倒是你是什么来历?鬼鬼祟祟的!”

    “在下名叫秋山古,釜山人氏,是个小商人,恰好行商途经此地。半夜里听到外间喧哗,怕是有盗贼来袭,便和同伴出来看个究竟,不巧正好碰到贵会的集会,是真是假,您天亮了打听一下即可!”

    全琫准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秋山好古从怀中取出一盒火柴,打了两下点着了火炕旁的油灯,将那火柴递了过去:“您看,这就是我们的货物之一,白天里还卖给两个村民,您一问即知!”

    全琫准捡起火柴盒,在灯光下细看到上面的日文字样,厌恶的丢到一旁:“倭国货!”

    秋山好古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是呀,我也是个朝鲜人,希望能够贩卖朝鲜自己生产的货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朝鲜还不能自己生产火柴呀!”

    听到秋山好古那故意装出来的釜山口音,全琫准紧绷的脸色变得和缓起来,低声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请坐吧,不过你为什么要偷偷的摸进门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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