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康洛在起床号角刚响起,便立即迅速的翻身而起,开始收拾毯子,穿衣整理。这是两个月集训养成的变化,那时刚开始训练的时候,起床的鼓号响了许久,他们也都不在意。

    然后那位唐人校尉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厉害,一瓢冷水直接泼到头上,揪起来后被罚去挖土撒盖粪坑,挑水砍柴,跟牛马一样使唤最后还没饭吃。

    如此几次之后,所有羌兵都是闻声而起,片刻不敢耽误,慢慢的就变成习惯了。

    迅速收拾好后,排队去吃早饭,每天队里派五个人负责做饭,他们要很早就起来挑水砍柴生火煮饭,大家轮流当值。早饭吃的也很简单,羊肉汤或牦牛肉汤,配青稞糌粑,肉少汤多,军中条件也就这样,毕竟这么多人马汇聚在这,每天消耗也是巨大,能够撑到现在,也都是各部来时都带来了不少牛羊,但也是坐吃山空。

    康洛以前在矿山跑运输队的时候,就习惯了吃饭快,但到了这里,经过两月集训后,他吃饭的速度更快了,排着队领完自己那份早饭,三五下就给全倒进了嘴里,然后简单的清理一下餐具。

    虽然今天的牦牛肉汤里全是水,肉没几块,可终究让饿了一夜的肚子又满了。

    桑里部落同族的队头过来传令,说今天他们分到挖壕沟的任务,可大家却没有挖土的锄头铁锹这些工具,队长说大家想办法。

    正当康洛十分为难的想办法时,队头又来了,说上面更改了命令,要他们立即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去哪?”

    “往东四十里。”

    “往东干嘛?”

    队头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本来应当是他儿子来,但他代替了儿子过来,让儿子与新婚的妻子留下。满脸苍桑的队头按族中辈份,是康洛的爷爷辈了,他扛着一支长枪,“听说秦太尉派了几员大将赶到咱们这里营里来,对我们下达了新的命令,对原先的作战计划很不满意。所以现在让我们赶到东边去重新布阵!”

    “为啥?”

    康洛瞧瞧四周,这里是黄河九曲第一湾,一面是山,一面是河,地形狭窄,正适合堵路拦截啊。

    “新来的将军说这里太狭窄了,我们十万人根本排不开,到时打起来没法发挥,所以往东移四十里,那里地形平坦而又开阔,起码有十里宽,正好十万人摆开阵形。”

    康洛不解,不是地形越狭窄越好守,怎么还要往宽处去守。

    队头也不解,但他是个很遵守命令的汉子,当初选他做队头,一来是因为他是桑洼部队来的这些兵里年纪大辈份高的,二来也是因为他本就更老实听话一些。

    其实队头在部落里是个剪羊毛宰牛的高手,但骑射打猎这块却很一般。

    队头一向是不懂也没关系,上面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便是。

    开拓的号角声响起,于是大家赶紧收拾队伍里的营帐,打包自己的毯子装备,牵上自己的坐骑,开始集结开拔。

    不远处,一处丘陵山坡上,羌部联军的中军大帐里,拓跋赤辞、细封步赖、把利步利、别丛卧施等一大群羌部将领们也还是对新来的刘兰成传达的秦太尉军令不解,尤其是这东移四十里重新布阵的战术,还是出自太尉亲手。

    “为何?”

    面对资格最老的拓跋赤辞的质问,左领军将军、扶州刺史、静边军使刘兰成笑着道,“赐国姓公,太尉可是战功赫赫,乃我大唐战神,你对他的战略部署难道也怀疑?”

    “不敢怀疑,只是疑惑,总得让我们明白,才好执行配合。”被赐名李思恭的拓跋赤辞当面不敢跟秦琅这样说,但面对刘兰成时,还是总要摆摆架子的,况且,他确实也搞不明白,这里好好的不守,非要跑东面四十里去守。

    “正因那边开阔平坦,地形适合大军团展开作战,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宽不过两三里,实在是太过狭窄了,别说相对三十万人马来说,就是对三五万人马来说,也是太狭窄的,这样的地形,根本摆不下几个兵,到时难道前方几千人打仗,后面几万人看戏?”

    而往东四十里,那里宽约十里左右。

    其实这个宽度,对于即将到来的三十万人的会战来说,也还是太狭窄了,更别说还有八万唐军正在赶来,这将是一次人数多达四十万左右的超级大会战,就是百里大平原都不嫌大。

    对于秦琅来说,如果十万羌兵拥堵在一个两三里宽的河口,这根本就没有操作的空间了,到时就只是乱砍了。

    而秦琅认为要用十万羌兵堵住二十万吐蕃兵,光是这样乱砍硬堵是不行的,必须得有操作,得有调度。

    得是在战场上摆开军团战阵,而且各军阵之间还得有空间,以便于机动,不能一味的求纵深空间。

    超大纵深空间部署,其实更适合于进攻的一方,这样他们可以保证后续更大的进攻冲击力和持续能力。

    而对于守军来说,你要是搞超大纵深部署,那就意味着摆在前面的可能就一直是要被无情消耗的。

    特别是对于十万羌部来说,他们本身就多是带马的骑兵,更需要空间机动。否则,他们连轻步兵都不如。

    刘兰成他们到来之前,拓跋赤辞他们虽然也在此前就按秦琅派来的参军们的命令,将十万人马,整编成了十个军团,每个军团一万人马,分成左中右三部,每部三个千人大营。

    但在阻击部署上,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计划,就是打算挤在河口上硬堵,层层拦截,依山背河,跟吐蕃人死磕到底。

    他们甚至是计划弃马步战,挖壕沟,树栅栏打阵地战的。

    但对于刘兰成他们这些久经战阵,打了大半辈子仗,尤其是打了太多大军团大会战的优秀将领们来说,这种部署简直就是太操蛋了。

    打仗可不是部落群殴,必须得有层次,得有战术。

    几十万人级的大会战,你不能只让几千人打,几万人看,你得把兵都用上。

    “我来讲解一下太尉的战术部署吧。”

    刘兰成看着那一群羌部首领们全都茫然的眼神,知道要是不讲透一点,估计他们等决战的时候会更懵。

    取来一副大羊皮地图,上面绘制的正是眼前的河曲一带地形。

    “我们背西向东,迎战吐蕃军,左边是山,右边是白河,后面是黄河。太尉选的这处战场,宽约十里左右,我们十万羌骑在此列阵迎敌阻击吐蕃,其实还是过于狭窄的。”

    “吐蕃人数上占优,是我们的两倍,但我们十万羌骑都是青壮,没有妇孺老弱,且在东边还有八万大唐精锐赶来增援,因此我们不惧吐蕃人。”

    他拿出一把牛肉干开始在地图上摆阵。

    “太尉的部署是这样的,我们的十万人马,先拿出六万人马来,摆成一个新月形,中间突出迎向吐蕃军。”

    六万人马又分成三条战线,每一排是两万人马,一排两个军团,每军团除主将的一千中军外,有九个千人营,十八个千人大营加两个主将中军千人营,又分成三层纵深军阵。

    刘兰成拿着牛肉干在地图上摆来摆去,倒是直接明了,一目了然,拓跋等人也看明白了。

    秦琅是要把这六万人摆成三道大纵深,而每道军阵又有三道小纵深,实际是一共九道纵深,一道纵深就是六千人左右。

    以百人为队的基本军阵,也就是一道防线是六十个队,六十个队守十里宽度,除去两翼留出给其它部队,那么他们就是十队守一里宽。

    每队战斗时,又是要分成五到七排的,横排最多是十来个兵,一队守几十步宽,这么算来倒是排的恰好,六千人就能把六里左右的战场摆满。

    空出两翼各两里左右的宽度,用来摆上剩下的四万人马。

    相比起之前党项人自己的安排,十万人挤两三里宽的狭窄之处,现在这的部署立马高明许多。

    六万人马,守六里宽战场,却有前后九道军阵纵深部署,攻破一道还有一道,吐蕃人要想穿透防御,得撕开整整九道防御军阵。

    “把我们十万羌兵中最精锐者挑出四万,将那些最擅骑射者集中于两翼,每翼各两万精骑,中间的六万则全都弃马,以长矛弓箭组成步兵枪阵防御。”

    “下马步战?”

    “没错,六万稍弱些的羌兵都下马步战,守住中间,而且是摆成突向敌人的新月阵势,太尉之意,这六万人里要再挑出两万彪悍敢战的勇士,集中各部的铠甲、盾牌、长枪,部署在前排两侧,然后把全军最弱的两万人摆中最中间,再以两万人马集中弓弩和乌朵,部署在最后面。”

    六万人不仅仅是分成三大排军阵,九道纵深阵列,而且还不是简单的摆在那,而是最弱者居于正前方,最精锐者居于前方两侧,擅射者居于最后方。

    这样的部署,又是让羌人大为惊讶。

    “这又是什么道理,不是摆成了新月阵吗,既然是突出向敌的新月阵,那这最正中间突出的这部份,怎么也应当是全军最精锐勇猛者吧,怎么反摆上了最弱的人马,这不是送上去给人击溃吗?万一被吐蕃军直接击溃,会不会造成全军溃败?整个军阵都被连累?”

    “你们还没看出来太尉这个战术最厉害的杀招在哪吗?”

    细封步赖盯着那一块块的牦牛肉干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这布阵的杀招在哪,看了半天,倒是看出那些牛肉干,这块筋太多,那块晒太干,那块还发了点霉······

    “全军最强的四万精骑集中于两翼,然后中军最强的两万又部署在中军两侧,反倒是最弱的两万人却布于最中间,还要突出去向敌,这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啊,这吐蕃到时不是一冲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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