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舱门, 外面的景象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 厚厚的云层犹如叠叠的棉絮, 黑压压地堆积在苍穹之下, 暗紫色的雷龙在逐渐凝聚的乌云间暗自涌动,伴随着刺目的白光, 不时地便会传来声声沉闷的雷动之音。

    待侍者将纸伞撑起时, 一道几欲撕裂天地的长虹直贯而下, 随着耀眼的白光, 震耳的雷声威喝四野, 在天地再次陷入昏暗之时,仿若倾盆的雨水,刹那间在这一方垂起了蒙眬的雨帘,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喧嚣。

    ……

    油灯跌落在地,四散的火油瞬间燃起了木质的甲板,而后随着风浪逐渐攀附而上,仓皇而逃的身影在狰狞的刀光中扭曲消失,凄厉的哀嚎声被江风吹散,鲜红的血液流入了浑黄的江水, 即使是翻涌的风浪也遮掩不了越渐鲜明的血色。

    死亡的呜咽伴着明艳的火光,刺激着生者的感官,本就是亡命之徒的水匪, 赤红着双眼, 劫掠着所有的一切, 手中的兵器无情地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水手、船客,一一殒命在刀口之下,唯有衣着华贵之人,方才狼狈地留下了性命。

    “锵”的一声,长剑架住了砍落的大刀,迸溅的火花转瞬即逝,转身回旋,鞭腿踢出,抽回的长剑返身划过一旁匪徒的咽喉,在水匪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结束了他的性命。

    男子握紧手中的青锋剑,反手刺进身后水匪的腹腔,然后立时拔出,顺势挑飞劈砍而至的大刀,剑花乍现,眨眼间便又夺去一名水匪的性命,刀光剑影中,男子的身影矫若游龙,围守在他身边的水匪见此,都不由地心生惧意。

    “啊!”短促的呼声忽然响起,男子锐利的剑势闻声一滞,他起剑旋身逼退周身的水匪,而后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少女被反剪着双手,困囚在水匪手中,少女的手臂被利器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逐渐印染了衣衫。

    而一名水匪正拿着一把匕首,在男子噬人的眼神中,将其抵在少女的颈间,锋利的刀口轻易地割破了少女娇嫩的皮肤,温热的血液沿着刀身滚落。

    “住手!”男子见此惊忙厉喝一声,咬牙切齿道,“别伤害她。”

    水匪人质在手,对于男子顾忌不再,他向着男子狞笑:“把手里的剑丢了。”

    男子无奈只得听命,任由长剑跌落在地,待到长剑离手,一旁虎视眈眈的水匪立时围上前去,用麻绳将男子紧紧地绑缚起来。

    水匪松开手中的匕首,迈步来到男子身前,他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满是恶意:“小子,武功倒是当真不错,瞧着就是那名门大派出来的。”

    他捡起原本属于男子的青锋剑,脸上逐渐显现出嗜血的笑意:“兄弟们在这江上做买卖,原本是不会伤着你们这等的精贵人,但是,谁让你杀了我们这么多的兄弟。”水匪握住剑柄,将它低到青年的腰间,“杀人就得偿命,今日老子就要你死无全尸。”说完,就将剑身狠厉地刺进了男子的腹部。

    “唔”男子紧绷了下身体,将痛呼压在了喉间。

    “瞧着倒是硬气的很。”水匪见此,兴致愈发高昂,他一把抽出长剑,而后一剑刺穿了男子的左腿。

    “轰隆”炸响的惊雷照亮了男子额上的冷汗。

    “师兄。”少女见此,再也忍不住惊叫悲鸣起来,“住手!住手!”

    “啧啧”水匪却是被这一幕愉悦到了,他砸吧着嘴,咧着满口的黄牙,对着男子说道,“听听,听听,小美人急了,嗯,这声音当真是动听极了。”他状若享受一般眯起了眼睛,手上却再次施力,又是一剑刺穿了男子的右腿。

    “啊!混蛋,住手!你敢伤了师兄,我师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少女挣扎着向前扑去,却被死死地按住了双肩,挣扎扭动间更是有好色之人,趁机轻薄。

    船上的水匪已经清缴了整艘客船,此时他们围拢在此,犹如看猴戏一般,高声笑闹,污言秽语,不堪至极。

    匪首同样看得有趣,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子怒气勃发的神情,那剑抵在男子的喉间:“可是心疼了。”他笑得犹如一个魔鬼,“心疼得怕是早了些,要知道这样的美人兄弟们那可是喜欢的紧。”说完这别有深意的暗示,匪首在男子睁目欲裂的眼神中,心情愉悦地招呼着一众手下,回转匪船。

    “呜呜”尖利的哨声忽然响起,匪首神情一怔,而后眼中泛出了凶残狠厉之色:“又有鱼儿进网了,兄弟们,扎好网兜,随我包抄上去,哈哈哈。”

    “是,首领。”水匪们兴奋地高声应和。

    ……

    暴雨伴着雷声,霎时间倾泻而下,先前还在熊熊燃烧的客船,现在唯有零星的火点隐隐烁烁。

    木烨霖抬头,呼啸的江风带起发丝,裹挟着的雨水落在身上,带来了屡屡寒凉,他转身取过一旁侍者手中的披风,亲自为隐月披上,厚实的面料服帖地覆于双肩,垂直落下,将风雨阻挡在外。

    隐月低头看着胸前飘荡的系带,不禁侧目看向站立在身旁,为他遮挡风雨的木烨霖。

    相识至今,隐月对于木烨霖的了解知之甚少,最初的交集始于卫七,也正是因此,他们间的关系可谓敌友难辨,虽然不知为何其对于自己多有耐心,但虽无敌意却也终有隔阂,继而在相处中往往常打机锋,你来我往中也未必没有下过狠手,只是都未占得上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如同他们对彼此的称呼,看似亲密,实则生疏。

    然而近些时日,隐月却明显感觉到木烨霖的态度有所变化,就好似收敛了先前所有的刺探,对于自己多有纵容,衣食琐碎,常常细心叮嘱,这样的态度不似友人,更确切的说,现在的木烨霖就像是一位兄长,而隐月就是被他照料着的幼弟,这样的感觉令身边从来都只有药人和傀儡的隐月感到很是新奇。

    难道这就是亲人间的相处?隐月心中迷惑。

    这样温情的相处中,他总是会不经意间感受到另一种锐利,近似于狩猎者对于猎物的那种势在必得,却又很是不同,木烨霖有所企图,隐月心中知晓,却又疑惑于他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隐月好奇却并不着急,他知道在他们结伴而行的终点,答案终会揭晓。

    水匪落草于江湖之上,他们的船不大,却结实迅猛,往往如群鱼逐食,群起而攻。

    走到船头的甲板上,一眼望去,江中的匪船已经迅速地将他们的船只包围在了中心,船上的水匪暴露在雨水中,显然就算是这般的倾盆大雨,也浇不灭他们心中的欲火,手中挥舞着兵器,口中呼呼喝喝,即使是厚重的雨帘也遮挡不了数十人带来的喧嚣。

    木烨霖顺着雨势站在隐月的前侧:“此江绵长,流经四洲六郡,水深而浪平,是官船商客往来之要途,船运十分昌隆,因而匪患难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条江上有着太多的名和利。

    “匠人逐利,心思百巧:农家逐利,四季无暇;商贾逐利,离居奔忙;士者逐利,皓首寒窗。”隐月环视着四周犹如群魔乱舞的水匪,他们身形各异,衣衫杂乱,就连口中的话语都各有不同,然而在这些人的身上却都有着相识的气息,他们的脸上亦展现着同一种神情,贪婪,暴虐,淫邪,嗜血……仿佛世间所有的恶都汇聚在他们的身躯之中,肮脏的灵魂将它们糅杂在一起,“伥鬼逐利,丧尽天良。”

    隐月垂目,不愿多看一眼这些让人观之欲呕的存在,木烨霖见隐月神情不愉,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神情冷厉地看着江上的匪船,讥讽道:“杀之不尽,挥之不绝,当真是犹如蝇虫一般的东西。”话音刚落,船上的武者便立时杀向水匪。

    无论是木烨霖身边的暗卫,还是东方世家的武士,其武功之高都倍于常人,而这些在江中为恶的水匪,却不过是一群游散之人,除了头目有武艺傍身,更多的只是些泯灭良知的恶徒,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消片刻,所有的厮杀声都消散无踪,之前还在男子面前嚣张得意的匪首,此刻正被废于甲板之上,苟延残喘。

    “问清他们以及其他水匪的藏身之处,一同清缴干净。”木烨霖命令道。

    “是,主上。”暗卫领命。

    一身血腥的匪首自然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休憩的船上,因此,暗卫将他拖入了匪船的船舱之中,远处隐隐传来嚎啕的哭声。

    “主上,匪船之上有之前被俘的船客。”

    “将他们送至官府。”木烨霖说完,转身走向船舱。

    然而,暗卫却再次出现,禀报道:“主上,有西门,南宫两家后人请见。”

    木烨霖站定,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这小小数十人的蜂营蚁队般的水匪竟然能囚困武林世家之人,当真稀奇。

    走进船舱之中,隐月已经坐在小炉旁,慢条斯理地煮起了一壶清茶,木烨霖径直走到榻边落座,语带戏谑地对着隐月说道:“好叫二少爷知晓,这匪船之上,居然还有西门和南宫两家小辈。”

    显然木烨霖将这一消息当作是笑料,说于隐月一听。

    “南宫?”隐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抬头看向木烨霖,“没想到这些土鸡瓦狗之辈却也有些本事。”话中难掩嘲讽之音。

    “正是那雍州平阳南宫世家。”木烨霖同样意味难言地轻笑一声。

    “主上。”舱外,侍者躬身。

    木烨霖闻声走到屏风之外,坐于椅上,脸上也带出了符合凌云三少的温润之色,隐月透过屏风清晰地看到木烨霖的伪装,嘴角轻弯,低声轻嗤,手中继续之前的流程,看顾着炉上小壶。

    “西门敛辰,南宫玄煐,见过木家三少,多谢三少救命之恩。”虽然两人都有伤在身,西门敛辰更是身受重伤,但是他依旧在南宫玄煐的搀扶下,向着木烨霖躬身见礼。

    “两位少侠不必多礼。”木烨霖并未起身而是令一旁的侍者将西门敛辰扶起,而后在他的脸上停注了一会儿,眼中有些惊异,“不过是恰逢其时,未敢受谢,两位少侠有伤在身,幸船中有医者相随,不若便先前去医治。”不疾不徐的话语,很是温和。

    “多谢三少。”南宫玄煐闻言,立时喜笑颜开,除了一身狼狈,再看不出先前的遭遇。

    木烨霖看着这娇俏的少女,终于明白西门敛辰为何会被水匪俘虏,“请。”

    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的西门敛辰,此时已然头晕目眩,自是不会推辞逞强,虚声道谢后便被侍者搀扶了下去。

    木烨霖起身走到榻边,在先前的位置坐下,他对着隐月说道:“这西门五郎着实不幸,若不是受人拖累,今日应当就不会有人碍了二少爷的眼。”

    话音刚落,隐月蓦然抬头看向木烨霖,漆黑的眼眸中神情难辨。

    木烨霖心中一惊:“二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烨霖说错了什么?”

    隐月不答,只是垂下眼帘,问道:“听三少之言,当是对那西门五郎很是欣赏。”

    “倒也谈不上欣赏之意,只是见其仪表堂堂,傲骨铮铮,年少而高艺,却因身边之人,受辱于小人,有些感叹罢了。”木烨霖怔愣一会儿,便摇头说道。

    “呵。”隐月轻笑一声,执起煮沸的茶水,将它倒入茶碗之中,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容颜,而后他侧首看向窗外,一道落雷忽而闪现,“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见此隐月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继而执起茶碗,一饮而尽。

    “天不作美,隐月便先行告辞了。”说完便想着内室走去。

    舱内,木烨霖呆愣片刻,继而看着桌上被内力震碎的茶碗神色暗沉,这样的隐月,令他感到心惊和无措。

    舱外,暗紫色的闪电不断地划破长空,天边似有苍龙怒吼,其声威喝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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