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那三个少年攀谈了起来,这才知道此处是君家寨,他们三个叫做龙根,龙道,龙吟,是族长的三个儿子。

    我想我们的好运气总算来了一点,族长面目方正,盘查严谨,我滴水不漏地答着,他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加上马上要收麦子缺人手,便收留了我们,租给我们一家三口大约四亩地种,他看我读过几年书的样子,便要求我来顺便当个教书匠,给寨中大约三十几个儿适龄儿童教书。

    这里不远处正是毒障之地,走几十里山地下山便能打听消息,最重要的是君家寨占着阳光水源丰富的山头,家作物丰产多收,我和段月容不用再为肚子犯愁了,而且在青山翠谷环绕中,君家寨是这盘龙山脉唯一的一支汉族,另几个山头则都是民风彪悍的少数民族部落,故而自古以来,君家寨就有自己的寨民武装。

    我当然一口应允,不就是当乡村老师吗?小菜一碟。

    寨里有一处破茅屋,族长算是借给我们一家三口住了,我逼着懒惰的段月容去拾缀了一下,才好挡风摭雨。

    没想到这小子东推西挡,就是不肯劳动,最后厚颜无耻地推托道“自古哪有子上房的?”

    我瞠目结舌一阵,再一次确认这只妖孽果然是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我对他迷起了眼睛,举起了拳头,他方才骂骂咧咧地上了房顶,勉力的弄着,夕颜坐在地上,拍着小手,啊啊的对着段月容兴奋乱叫,我对屋顶上的段月容也笑着说“孩子他娘,你看,夕颜喜欢这里啊。”

    段月容懒洋洋地冷哼一声,习惯的一撩鬓边的头发,风情绰约,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然后一不留神,啊地一声从屋顶掉了下来,我强忍笑意,跑进去扶起散了腰的他。

    这一我备了第二天的课,我的毛笔字实在不太好看,又阑及做一支羽毛笔,我看段月容坐在旁边一脸兴灾乐,就逼着他给我抄了三十几张三字经作教材,没想到段月容的墨迹倒是十分隽秀,还隐含着一股帝王的霸气,我不由夸了间,段月容这小子更是趾高气扬,一脸恩赏卿若喜欢,寡人便赐给卿好好收藏,亦可流传后人瞻仰。

    我暗骂,都落难到这地步了,还流传你个头。

    第二天我满怀育人壮志地走入村南那个破教室,半个时辰之后,在一群孩子弹弓的夹击中,逃了出来。

    满头满脸都是疱的我,总算明白了族长要我做乡村教师时,眼中闪过的一丝犹豫。

    当然在那一天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段月容总是顶着夕颜捅到的红眼睛,流泪向着苍天控诉着,小孩子都是魔鬼。

    段月容自然是满面嘲讽地看了我的满头疱,不过不要紧,忍耐是我木槿的德,坚强是我木槿的意志,改革是我木槿的精神。

    第二天我拿了弓箭笑迷迷地走了进去,对各位小选手提出比赛,果然群情激昂,于是弹弓对弓箭的比试结果,令这一帮山村魔鬼小屁孩屏声敛息,几十双小眼睛骨碌碌地骇然看着我半天,我笑着说出我的谈判条件,以后上午一个半时辰学文学,下午半个时辰学数学,然后是活动课,勤体育,习射击。

    如有上课不认真者,不好意思,罚站!

    再不听话者,我就只好用我的木箭打手心了!

    提议被民主地接受了,并且被写成公约,作为一种制度,我称之为君家寨小学生守则,这一天大家都学得快快乐乐,第三天,一个名叫沿歌的小破屁孩公然又要挑战我的威信,罚战不听,手仗伺候,从此,大家再无敢犯者。

    第四天,许多持观望态度的寨民纷纷来我的教室听课,窗户处坐满公开课的听众,最后连族长也惊动了,听了一节三字经课。

    课后,族长满目疑惑,很认真得问道“莫先生究竟是何人,实在不像是一般逃难的流民啊。”

    我挑动我人敏感的泪腺,眼中饱含泪水,颤声说着一个凄惨的故事,一个西安富家子弟,酷爱诗书,家中乃西安大家,从小便研习雅壶投射,正当弱冠之年,准备前往京都参加科考,战火残酷的摧毁了家园,亡命天涯间,不想遇到另一个同是逃难的紫瞳人,两人相知相怜相爱,便一同结伴,不久有爱的结晶儿夕颜,好不容易来到巴蜀安定下来,却又遇窦家兵残忍地进行屠村。

    “苍天呐!我莫问早已是无家可归的,”我泪流满面,向老族长跪启“若得族长救我一命,我愿结草衔环来报啊。”

    老族长被深深地感动了,甚至赐我君姓,要将我加入君家寨中族人的名字。

    我抹着眼泪,刚一回头,吓了一跳,身后早已围着一圈寨民,无论男满面悲戚,被我的故事感动得稀里哗拉的。

    我出得族长的宅子,正在平复激烈的抽泣,一个子忽然出现在眼前,叫了一声“莫先生好。”

    我又吓了一跳,这君家寨的人怎么都这么神出鬼没的啊,我赶紧抹了抹眼泪,回复读书人的潇洒与成熟。

    她微笑地递来一个篮子,里面是一些鲜笋。

    啊!莫非这子是在向我示爱,曾几何时,我的魅力连子也难敌啊。

    我正自我陶醉,那子福了一福道“我是昌发屋里的,我家来有劳先生照顾,他一天倒晚夸先生呢,家里的鲜竹笋,就请先生和莫师母收下尝个鲜吧。”

    哦!原来是为了那帮子小屁孩啊!我打散我刚才一脑子的乱想,嘿嘿傻笑着推辞“原来是昌发嫂子,不敢当的。”

    那人硬是塞进我手,说道“莫嫂子近日可得空,明天轮到我家开绣坊做绣活,所有的姑娘媳得空都来,我也想请她一起过来。”

    我家“娘子”啊!空倒是天天有,帮我抄课本什么的,饭也不会做,屋子里也从阑整理,尿布也不肯换,每次都得我每隔半个时辰跑回家,搞得我像马拉松赛跑似提,他甚到连抱夕颜也不肯,除非是冷了才拇抱在怀中当人动电热炉子,除此之外,就是晒着太阳想他的复国大计,估计也就白日里做些阴谋诡计的梦吧,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绣。

    于是我惭愧地一拱手“不满嫂子说,我娘子家在秦中大乱前倒也是富甲一方,故尔从小被家里宠惯了,绣活,恐是生疏得很哪,还望嫂子见谅。”

    “不妨事的,莫先生,”昌发嫂子掩着嘴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真是酸溜溜的,实在有趣,先生放心,我们这些大老娘们,绣活也是不能和大家千金比的,不过是称着家闲纳些鞋底,绣个毛由什么得,明儿就让你家的过来吧。”

    说罢,便不再理我,拉着几个媳,笑着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好像还在窃窃私语着这个莫先生真酸。

    唉!?我很酸吗?不管了。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想,段月容若是真去了,他好歹也得有个名字什么的吧,于是晚饭后,我说了昌发家的意思,出乎我的意料,段月容冷着脸把睡着的夕颜放在上,点点头竟然同意了。

    于是我说道“孩子总是喜欢问东问西的,她们定会问你闺名,你总得想个名字,才好应付。”

    段月容瞥了我一眼,歪斜地坐在那只快散架了的椅子,手撑着脑袋。

    我等了许久,他老先生还是那副德,我实在忍不住了,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你到底想好了叫什么了没有,你的名字。”

    他懒懒地道“随便。”

    啥!随便?

    我压住火气“这个名字不好,不如这样吧,山杏如何?”

    “哼!”

    “翠?”

    “村头那个大胖坏丫头就叫这个蠢名字。”

    他是在说族长的大儿君翠吧!

    “哦!不过也不要这样说人家孩子。这样会伤害人家感情的。”教书教多了,不由自主地用循循善的口气说道“那叫大辣椒?枣,巧姑,,草”我把我能记得的前世看过的所有关于农村的电视边续剧的孩子名字都叫了出来,然而我那屋里的只是在哪里不停地发着一系列的叹词。

    切,哈,哼,哧

    我说得口干舌燥,到后来他连叹词也没有了,一回头,却见他的鼻子吹着泡泡,原阑知不觉已然睡着了,我怒火中烧,一脚踢过去,他和椅子一起摔在地上,我恨恨地踹着他“你-叫-金-三-顺。”

    他抓住我的一只“金莲”,慢慢爬起来,口中满是嘲讽“家里就这么一张椅子,孩子她爹,请息怒。”

    “那孩子她娘,你到底叫什么?”我咬牙切齿地抽回一只脚。

    他凝着脸,看了看窗外,李树上的朵静静绽放,幽悄然漂进我们的鼻间,溪水里映着玉钩,随波光似碎琼浮于水面,又若往事轻润心扉,我不有些恍然。

    “朝珠,”他开口道“我的名字就叫朝珠。”

    我开口言,然而他的思绪似已飞到远方,望着他幽远迷离的紫瞳,我终是不忍再说什么。

    于是我成了君家寨一个老实的农民,有了一个叫夕颜的不满周岁的儿,还有一个紫眼睛的丽而阴阳怪气的,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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