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浈迎上前去笑道:“今日对于文饶公来说,定是难熬得很吧!”

    李德裕满脸疲惫之色,无奈地摆了摆手,道:“无论如何,今日算是过去了,但到了明日,老夫也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压得住!”

    李浈仰头大笑:“哈哈哈,待得明日,文饶公只管看戏便是了!”

    ......

    大中元年,二月初五。

    晴天旷日,春风和煦,接连几日的清冷和阴郁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变得温柔疏朗。

    曲江池畔的桃林不知何时也已变得如小娘子脸上的脂粉团,透着诱人的水嫩;和风徐徐,迎面而来的也只有醉人的清香,沁入心脾,欲罢不能。

    成片的粉红夹着柳稍的新绿,让整座曲江池变作了诗、映成了画。

    ......

    崇政殿。

    尽管暖风拂面,但仇士良的身上却依旧披着裘袍,倒是刚刚换上了一身崭新衮服的李岐,看上去显得异常兴奋。

    二人身后,则是似乎永远只会垂首站立、沉默不语的郭睿,让人永远看不清他的脸。

    李岐身旁两侧,则是几名内侍,正在忙碌地整理着早已舒展得不见一丝褶皱的衮服。

    “仇公,今日之事可都安排妥了?”

    李岐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

    仇士良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兀自发呆。

    “仇公......”李岐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

    仇士良这才稍稍收回心神,目光落在一侧空旷却又戒备森严的朱雀大街之上,缓缓说道:“是个好日子,只是差了一场春雨!”

    仇士良在说这句话时,脸上不见一丝笑容,更无兴奋激动之意,有的只是似有若无的一抹担忧和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郭将军......”仇士良缓缓开口,“杂家只要你保证一件事,从京城到南郊的这一路上......”

    说着,仇士良转过身紧紧盯着郭睿,“万无一失!”

    郭睿闻言竟顿时大汗淋漓,望着仇士良,又看了看兖王,“可禁苑......”

    不待其说完,仇士良紧接着说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杂家已调三千神策军前往禁苑平乱,足以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那城外......”郭睿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突然看到仇士良脸上一闪而逝的那股浓浓的杀意。

    “只要你能保证殿下顺利登基,城外那些人便不足为虑!”仇士良缓缓说着,但眼中的担忧却是愈发深重。

    郭睿随即说道:“仇公何不将神策军主力调回京城,如此一来......”

    仇士良闻言怒声叱道:“还轮不到你来教杂家该怎么做!”

    郭睿见状顿时噤若寒蝉,而后无奈退去。

    待其走后,李岐先前脸上的兴奋不知何时已变做了无助的仓惶,只见其抬脚将身前的一名内侍踹开之后,快步走向仇士良,不安地说道:“仇公,方才郭睿所言极是,为何不将神策军调回京城?”

    仇士良看了李岐一言,没有说话,目光再度顺着朱雀大街延伸向了远方。

    “若现在将神策军调回京城,不消半日,那些叛军必将兵临城下!”

    仇士良无力地说道:“更何况......”

    “如何?”李岐的面色有些泛白。

    闻言,仇士良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只见其轻轻叹了口气,“太晚了!”

    仇士良在说这三个字时声音细弱蚊鸣,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

    寅时。

    人们尚沉浸在睡梦之中不曾醒来,而朱雀大街上却早已被数不清的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两侧兵甲林立的金吾卫直通南郊圜丘。

    那是大唐历代皇帝四时祭天之处,也是李岐的皇帝梦开始之地。

    或许这是大唐帝国百年来最仓促的一次登基,甚至仓促得不足以用简陋来形容。

    而就当李岐的车舆驶出承天门时;

    当延庆公主和杞王李峻踌躇满志地将一张“暗网”撒向整座京城时;

    新昌坊青龙寺之内的某个人却是睡梦正酣,似乎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其无关,仿若置身事外。

    唯有惴惴不安的李漠,满脸忧愁地坐在榻旁,盯着自己的阿兄一筹莫展。

    正在此时,房门应声而开,李漠下意识地抓起身旁横刀,回头却见来人正是李德裕。

    虽已入春,但李德裕的身上依旧披着厚重的裘袍,脸色也比之前更苍白了些,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让人无从揣测的神采。

    见是李德裕,李漠如看到救星一般,也不待施礼便径直跨到李德裕跟前,一脸焦急地说道:“您老可算是来了,都这个时候了可阿兄这货一直在睡,叫也叫不醒!”

    李德裕稍一侧身看了李浈一眼,笑道:“呵呵,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要睡便睡吧,何时醒了,唤他去找老夫一趟便是了!”

    说罢,李德裕转身便走,正在此时,却只见榻上的李浈豁然翻身而起,笑道:“您老留步,在这被二郎这货一动不动地盯了大半宿,晚辈现在比外面的人还累!”

    李德裕闻言大笑,而后缓缓走至一旁坐定,笑道:“老夫倒是真睡了一会儿!”

    李浈随即起身伸了伸懒腰,笑道:“您老心比天大,晚辈自是不能比的!”

    说罢,李浈又问李漠:“二郎,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过寅时了!”李漠答道,见李浈醒来,此时脸上的焦急也顿时不见了踪迹。

    对于自己这位兄长,李漠就从未有过丝毫怀疑,似乎只要李浈站在那里,那么一切就都尽在掌握。

    李浈点了点头,冲李德裕道:“该出门的应该都出门了!”

    李德裕随即抚须笑道:“何止!不该出门的也都出门了!”

    “哦?您是说延庆公主和杞王?”李浈讶异道。

    “还能有谁呢?你若真以为那姐弟二人就这么束手无策了的话,便是太天真了些!”

    闻言之后,李浈沉默片刻,而后笑道:“那照此看来,兖王殿下这登基大典怕是更热闹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早就说过,这姐弟二人绝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自武宗皇帝时,延庆在朝中便颇有势力,即便在几个藩镇中也是有着相当大的背景,可你偏偏就是与她凑到了一起!”

    李浈想了想,问道:“那您觉得延庆和杞王会怎么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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