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万年县新昌坊,护国寺。

    护国寺原名“青龙寺”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会昌灭佛后曾一度废止,李忱登基后重新启用,并于大中元年改名为“护国寺”。

    对于这间寺庙,李浈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个来自于倭国的圆仁法师,但曾经应承下来的事情倒被忘得一干二净,这让李浈心中觉得有些不安,若非李德裕执意要住在护国寺的话,李浈怕是打死也不愿面对寺中的这些大和尚。

    至于为何来此,李德裕没有多说什么,李浈也没有多问。

    会昌五年,李德裕的一纸奏疏将大唐境内将近八成的寺庙全部毁于一旦,天下诸郡各留一寺,还俗僧尼达二十六万余人,充没金银佛像、土地田产无计。

    对于佛教来说,李德裕造下的罪业无疑应该同“提婆达多”一样堕入无间地狱;而对于大唐帝国来说,李德裕代表的却是一个值得后世称颂的伟大时代。

    因李浈逃犯身份的原因,所以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随李德裕暂住护国寺。

    寺院的一间寮房之内,李德裕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正在此时,李浈轻轻推门而入。

    李德裕抬头看了一眼李浈,问道:“见过延庆了?”

    李浈点了点头,“见过了!”

    “答应了?”李德裕又问。

    “答应了!”

    李德裕点头笑道:“北衙诸卫的那几位何时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只要她有法子救他们出来,一个郭睿便不足为虑!”

    “她问我陛下的事了!”李浈突然说道。

    “情理之中,延庆那丫头天生聪慧,理应想得到此事的关键便是陛下的生死!”

    李浈的眼神透出一抹淡淡的忧伤,轻叹一声,道:“希望她不会恨我!”

    李德裕冷笑一声,道:“他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会更恨你!”

    李浈摇头苦笑,“若有可能的话,我倒真不愿做这个皇子!”

    “你本可以有另一条路走,但却偏偏选了最凶险的这条路,要怪只能怪你太好强吧!”

    “我是被算计的!”李浈争辩道。

    “谁?陛下么?”李德裕笑了笑,望着李浈说道:“从十年前陛下把你交到萧仲离手中的那一刻,你的命运便已注定,若说你是被谁算计的话,那只能是......”

    说着,李德裕意味深长地伸手指了指天。

    李浈面露无奈之色,事已至此,自己以无力改变太多,只能顺着命运的安排继续走下去。

    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让这条路尽可能地多些光亮。

    “也不知阿耶何时才能回京!”

    李浈岔开了刚才那个毫无讨论意义的话题。

    “陛下还在等!”

    “等什么?”李浈讶异道。

    李德裕微微一笑,道:“这满朝文武中哪些是杞王的人,又有哪些是兖王的人!”

    “那又怎样?难不成阿耶还真准备将他们全杀了?若是如此,必将动摇朝廷的根基,这个道理阿耶不会不懂!”

    “哈哈哈,有时老夫真的很好奇你这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有时老谋深算得就连老夫都自叹不如,有时却又天真愚蠢到像个孩童!”

    李德裕摇头大笑,望向李浈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望着李德裕如看白痴一样的目光,李浈一脸凝重地说道:“其实我还是个孩子!”

    闻言之后,李德裕不禁哑然失笑,而后摇头笑道:“记得老夫此前与你说过,所谓驭下之道,不过一个恩字,一个威字;若想立威,何须杀那么多,取一两颗人头便足矣,而那些剩下的便是恩!”

    “不过,我倒觉得陛下更想要知道的是谁可信,谁不可信!”

    “那又如何?总不能将他们都换掉,该用的还不是一样得用!”李浈说道。

    “呵呵,话虽如此,但陛下还是想弄清楚些!”

    说罢,李德裕摇了摇头,叹道:“陛下始终没走出这那十年里的影子,在他心中,信任这两个字胜过一切,但......”

    李德裕没有说下去,也许是不忍,也许是不想。

    片刻的沉默之后,李浈却是缓缓说道:“但阿耶这次要失望了!”

    李德裕默默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一个字。

    “能赢得他信任的人......不多!”李浈紧接着说道。

    “那是因为当年欺他的人太多!”李德裕插话道。

    对此,李浈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若换做了自己,也许做得会更加决绝。

    “河朔的兵马估摸着已到潼关,相信仇士良很快就会知道,东都和金商的兵马动得会晚一些,到时蓝田关会直接放行,最多两日之内便可直达长安,希望在仇士良得到消息之前,公主殿下可以救出北衙诸位将军,介时我们只要将京城控制住,仇士良的禁军便困于进退两难之地!”

    李浈在说这番话时,眼中不见丝毫雀跃,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伤感。

    “话虽如此,不过你别忘了,满朝文武中有一半都被仇士良软禁在骊山,陛下能逃得出来,他们可逃不了,若仇士良以此为要挟,也是一桩麻烦事!”李德裕不无担忧地说道。

    李浈笑了笑,道:“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将希望寄于两位副使身上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们?”

    闻言后,李德裕的脸上现出一丝厌恶之色。

    武宗一朝,李德裕与宦官斗了整整六年,一直将宦权死死地压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此时要他与那些六根不全的人合作,心中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与其说是相信他们,倒不如说相信他们心中的**!”李浈笑道。

    “只是你要小心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李德裕说道。

    “记得在东都时您说过一句话,猎狗去追什么样的猎物,全在于猎户的手指向何处,若小子没记错,初次在江陵府宁恩寺外见到您时,您也说了一句话!”

    李德裕想了想,笑道:“鱼有没有危险完全取决于拿着鱼竿的人!”

    李浈大笑,道:“您这两句话的意思差不多,所以小子要做的是猎人,更那个是拿着鱼竿的人!”

    闻言之后,李德裕同样朗声大笑,道:“你可知道你说的这句话乃是谋逆的大罪!”

    正说着,只听门外李漠的声音响起。

    “阿兄,有人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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