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小莲炒了几个菜,白展还烫了一壶酒,经历了今天的事,白展觉得只要一家人能太太平平团聚在一起,些许波折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为自己奔忙,自己总要振作些才对得起大家伙儿。

    吃饭时,白景文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开铺子的计划说了出来,没想到第一个表示赞同的竟然是父亲,这让白景文有些意外,也颇受鼓励。

    白展拿了五十两银子,是这两年攒下来为女儿看病的钱。如今白莲花一日好过一日,白展便将这笔钱给了儿子,只是要求白景文将那个蓝衫少年送的一百两银票退回去,毕竟是外人的钱,况且又是刚刚结识的,白展久历江湖,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

    福伯也兴匆匆的从房中取了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摊在桌上,里面是二十两散碎银子。白景文的眼泪瞬间滑落,他知道自己家里并不富裕,这些银子虽说不多,但对于福伯只怕已是一生积蓄。白景文心里暗暗发誓定然不会辜负一家人的殷切期望。

    白莲花和小蝶看着这一切,死死咬着筷子,脸上有些发烫,心中责怪自己昨日还在怀疑福伯。

    这一顿是自打白莲花记事以来吃得最温暖的一顿饭。

    白景文心中惦记着铺子的事,但还是帮着大家伙儿收拾了碗筷,等父亲和妹妹都去睡了,这才一个人出了门。

    昨天听蒋二哥说起在城北的校尉营当差,未时过半,白景文已来到离定边十五里的白水峪,白水校尉营便驻扎在这里。

    兜兜转转,白景文竟然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以前白景文曾听朱二少说起过白水校尉营的驻扎地点,也知道白水峪的位置。原以为一座校尉营少说也有几千人马,这么大的营寨自己还不到了便能瞧见?哪想这白水峪到处都是密林,林子里积了厚厚的落叶,被阳光一晒,散发着阵阵陈腐的气味,像是已许久没有过人迹一般。白景文打小便没怎么出过定边,心里一慌,越走越偏,连来时的路也已经寻不见了。

    “嗷”林子里响起一声狼嚎,凄厉悠长,白景文想要爬树,却怎么也爬不上去。狼嚎声像是又近了一些,远处林子里闪过一道影子,白景文心里一怕,没命的跑了起来,忽然脚下一软,身体已直直向下坠去,感觉后脑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接着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七哥,这小子醒了。”白景文听到耳畔有人说话,张开眼,几张满是泥垢的脸正邪笑着俯视自己。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白景文一面大声叫嚷,一面以手撑地,向后退去。

    “我们是谁?七哥,这小子问我们是谁?”一个瘦小的汉子转头向着正坐在墙边啃着鸡腿的大汉笑道,仿佛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就让他知道。”大汉头也没抬,自顾自啃着鸡腿,仿佛这才是他眼下最要紧的事。

    “得嘞,”瘦小的汉子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兴奋地向周围的几人叫喊,“都没听到七哥的话?都给我用心伺候着。”

    几个满面泥垢的汉子闻言

    ,犹如饿狼见了猎物一般,眼里露出惨绿的光芒,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一步步逼了上来。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潮湿、阴冷的地牢中回荡,久久不绝。

    “喂,”一名皂衣狱卒用腰刀敲着铁栏,脸上满是厌烦,“差不多得了啊,别他妈吵到三爷睡觉,到时一个个都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牢房里的汉子们立时如同被人捏住脖子的公鸡,兴奋的叫喊声硬生生噎在喉咙里,做声不得,一张脸憋的涨红。那啃鸡腿的大汉却浑不在意,仍旧在与他那个仿佛永远也啃不完的鸡腿较劲。

    狱卒瞥了眼大汉,重重的在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扛了腰刀一步三摇的走了。

    眼见狱卒走远,大汉这才扔下鸡腿,伸手在裤子上揩了揩,站起身向着白景文走来。

    “知道咱们是谁了?”大汉俯下身问道,满是扎须的脸上凶光毕露。

    白景文实在被打的怕了,只得乖乖的点头。

    “你也别怪兄弟们手重,进了这里的都别打算再出去,日后大家伙儿还要长久相处,总要分个先来后到,长幼尊卑不是。”大汉伸手替白景文擦去嘴角的血迹,轻轻拍了拍白景文白静的面颊,见他并未反抗,只是恐惧的望着自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别的能骗人,但一个人的眼睛却很难骗人,尤其是恐惧,那是来自心底的恐惧,这人绝不会是他的眼线,他虽然阴狠下作,却也有属于他的骄傲,绝不会用这般胆小、懦弱的人。

    这一夜,白景文被噩梦惊醒了几次,心里想着自己并未做什么恶事,这定边县在简大人治下很是清明,哪里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自己定罪?多半是弄错了,只消过堂时说清自己的身份,再言明与蒋二哥相识,定然会将自己放了出去,权且忍耐一晚。胡思乱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事情并未如白景文所料,没有人来替他过堂,这里似乎是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除了间或响起的惨叫和咒骂,一整天都不见人来。

    白景文再也无法忍耐,扑在铁栏上厉声叫着冤屈,但没有用,同牢里的几人还瞥他一眼,整座牢狱中除了间或想起的咒骂,仍是一个人影不见。

    或许是良心法现,也或许是相处的熟了,下午再见到白景文前去叫屈,几条汉子望着白景文的目光中居然露出几分同情来。

    “小兄弟,省省力气吧,没用的。”瘦小的汉子上前轻轻将筋疲力尽的白景文拉了回来。

    “你以为关在这里的都是罪有应得?”瘦小的汉子扶着白景文坐下,似乎心里也并不好受。

    见白景文有些奇怪的望着自己,瘦小的汉子自嘲的一笑,“进来这里的有几个没有冤屈?就拿我说,家里的地被人占了,咱也知道斗不过人家,但心里实在憋闷,便去理论了几句,结果你也看到了。只是不知道我那可怜的老娘如今过得怎样?没有了地,我又不在身边…”瘦小的汉子再也说不下去,蹲在一旁,将头深深埋进怀中,肩头不停地耸动。

    白景文不料这看上去残忍狡诈的

    汉子还背负着这样的冤屈,心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听说县君简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你为什么不去找简大人主持公道?”白景文见汉子哭的伤心,还是忍不住问道。

    “找简大人?咱们一无钱财,更是连大字也不识几个,根本写不了状子。有心去找私塾的先生代笔,人家一听是官司,躲还来不及那呐,哪里还会管你?”墙角一名大汉叹息着说道。

    白景文沉默了,他想不到这看似太平的世道,竟还隐藏着这许多丑陋和险恶。只觉得胸中热血翻腾,良久终于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我还是自由身,定然给你们写了状子递交上去,简大人我见过,当真是难得的好官,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只是眼下我也是这般情况,哎”

    几条汉子听了白景文的话,忽然一起站了起来,眼里露出希望的光。

    “此话当真?”满面扎须的汉子一把扯住白景文的衣领,一双眼睛死死的逼视过来。

    见白景文重重的点头,不由仰头大笑,只晓得泪也流了出来。

    “好!好!好!”扎须大汉连声说好,伸手揽住白景文的肩膀,将他拖到角落里,低着头凝视白景文的双眼,接下来他要和白景文说的事比他的命还要重要,他要好好看看眼前这年轻人是不是可以托付。

    白景文仰头看着大汉,自己并不算矮,七尺六寸的身高,走在街上也算中等偏上,但此时被大汉揽在怀中,自己却只比他肩膀高些。大汉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希望,带着托付,带着恳求。白景文从未见过谁有这样复杂的目光。一时间不明其意,只得与大汉对视,心中又有些怯意,扭头将目光挪向别处。

    大汉轻叹了口气,从左手取下枚戒指来,不由分说替白景文带了起来,见白景文要将它取下,一把将白景文的手攥进掌心,“带着它替我办件事,你便可以重获自由。”

    白景文心里想哭,能关进这里的,而且连狱卒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交托的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完成的?何况这戒指色泽青翠,看来也是价值不菲,别是赃物吧?只是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如何?只要能换得自由,任它如何危险,自己总要试上一试。想到这里,白景文郑重地向大汉点了点头。

    大汉很满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一旁几个汉子有意无意地聚拢过来,将二人围在里面。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好,这关系到你的性命能不能活过明日。”见白景文点了点头,目光中的畏惧竟然少了许多,大汉更加满意,看来这年轻人虽说稚嫩,便并不笨,不由有了几分信心,“回头会有一个胖子带你去一个叫青木岩的地方,记住,自岩下上行三丈七尺一寸,旁行至崖边,跳下,你便自由了。”

    白景文认真听着大汉的话,这件事风险确实大,从悬崖跳下去?自由?难道是有什么人会在崖下接应自己?只是以目前的处境,自己还有选择?。沉思了一会儿,白景文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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