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扛着奄奄一息的男子和几个乞儿一路赶回归流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进城门时费尽了口舌,直到李青拿出府衙发下的腰牌,守城的兵士这才带着怀疑的目光,不情愿的放行。

    从城门前往府衙,一路都是繁华街巷,刚过了戌时,街面上人来人往,大大小小的铺面都开了张,正殷勤的吆喝,忽见一人肩上扛了一名周身血迹的男子,身后又跟了几名破衣烂衫的乞儿,一时都停下手上的活计,指指点点的观望。

    李青受了一路的注目礼,面红耳赤的领着几名乞儿进了府衙。

    “李青兄弟”迎面一名白衣青年热情的招呼着,忽见李青肩上的男子,剑眉微微挑了挑,急忙唤了衙役上前接了,又殷勤地引着李青和几名乞儿向后院走去。

    “李青兄弟真是本事,这才到咱们归流一天,这么快便抓到嫌犯了?”白衣青年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笑着和李青说话,“青虎哥和简大人也刚刚回来,正念叨你呢,你便也回来了。”

    “魏晨兄弟,谢谢你啦,前面的路我已识得,改天我请你喝酒。”李青听说简秋山回了府衙,心中一松。这次到归流办案,虽说都是天龙的地界儿,但李青也不似刚从霍家村出来时那般青涩。昨日在城门前,李青已觉察出双方并没有同僚间的亲近,反倒互相都有些戒备。今日只有自己和馒头跟随简秋山出来,李青自己又有要事,只剩馒头一人随在简秋山身侧,这让李青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意外。现在听魏晨说简秋山已经回转,李青便有意打发了魏晨,呆会儿也好将今日的遭遇与简秋山详细商议一番。

    魏晨微微一愣,旋即笑着点头,吩咐衙役将男子交还李青,拱手告辞而去。

    简秋山坐在桌旁展卷而读,一颗心却全没在书上。馒头被简秋山喝止了几次,仍旧忍不住焦急地在房中走来走去。

    “李捕头回来了?简大人正担心您呐。”简秋山听到外面传来守卫兵士的声音,急忙放下书卷,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一旁馒头见简秋山这般仓促奔跑,微微一愣,旋即也回过神来,赶忙跟了出来。

    “青儿哥,这是出了什么事?”简秋山一面招呼兵士去请随军的医者,一面又让人去厨下吩咐一声做几碗面来,这才引着李青等人进了房中,急急问道。

    听李青说起这一天的遭遇,简秋山和馒头神情接连变换,原本只是让李青去春风镖局少主家里去探探究竟,至于能否有所发现,简秋山心里也是不知。不想这一天的经历竟如此跌拓起伏,只可惜那黑衣男子饮毒自尽,不然还能有更多的发现。

    谭青虎今天请了魏晨和叶炯两个兄弟到家中饮酒,这段时间忙于案子,兄弟三人已许久未曾相聚。叶子听说哥哥晚上要来,一大早便上街买了许多鱼虾、菜肉,精心准备了整整一日。近来叶子总觉得丈夫有些心事,以往丈夫只要回来总会给孩子带些玩具、吃食,陪着孩子笑闹一番。但自从发生了春

    风镖局的案子,丈夫脸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陪孩子玩耍时也有些心不在焉。今日哥哥和魏晨兄弟前来,正好借着他们兄弟三人相聚,让丈夫也高兴高兴。做好了菜,又烫了酒,望着谈笑正欢的三人,叶子微笑着领了两个孩子转身进了一旁房中。

    魏晨有些疑惑,往日兄弟三人相聚,总是无话不谈,很是畅快。今日青虎大哥却有些兴致寥寥,似乎有许多心事,听两人说起最近的江湖趣事,也只随意的应和几句,酒灌的却急。魏晨还道是忧心春风镖局的案子,想着正好今日叶炯大哥也在,一起替青虎大哥参谋参谋,再不济也可疏解一番。哪知提了几次,谭青虎总是将话题岔了开去,只是听到魏晨提起今夜遇到李青之事,才又来了精神,追着魏晨问了许多,待见其也知之寥寥,目光又黯淡了下去。魏晨与叶炯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与不解。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不到亥时,便各自散去。

    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寒意,魏晨与叶炯今日话说的不少,酒喝的更多,现在被夜风一激,酒意便有些上涌,寻思着找个摊子吃些汤面、馄饨之类的热食压上一压。转过了一条街,正巧不远处还亮着盏灯火,灯火下热气蒸腾,几个夜归的路人正坐在摊位前,葱姜、辣子的香气混合着浓浓的面香,大老远的窜入两人鼻端,两人不禁精神一震,脚下也越发轻快起来。

    “老人家,来两碗馄饨,多放些辣子。”魏晨兴致勃勃的拉着叶炯捡了处空位坐下,大声招呼。

    不一会儿,摆摊的老者便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前来,白瓷蓝地的汤碗中,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馄饨漂浮在清澈的汤汁上,碧绿的葱花荡漾其间,再配上红艳艳的辣子,二人不禁食指大动。

    唏哩呼噜,吃得正自酣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蹄声,伴随着蹄声还有兵士的喝骂声响起。叶炯与魏晨俱是行伍出身,又担负着城防重任,听到声响,酒意立时醒了一半,纷纷站起迎了上去。

    一队兵士策马疾行,孙立心中都有些不快,原本在这寒意深重的长夜守着城门便是件苦差事,想着左右无事,可以轮换着睡会儿,哪知这几人又来给自己找事,大半夜的进城,竟还带着军中疗伤的药物,连封都没拆,这是欺自己眼瞎么?

    孙立一面喝骂着,一面纵马疾行,忽见前面路上站了两人,心中更怒,正要扬鞭抽去,却看清了两人面容,额角的汗立时便流了下来,急忙挥手示意众军停下,自己急急下了马,小跑着上前见礼。

    叶炯和魏晨远远看着一队兵士押了几个汉子一路前来,还以为是抓了些深夜出来行窃的匪盗,待听说这几人竟随身带了军中管制的伤药“玄元丹”,也不禁变了脸色,一腔的酒水化为汗液瞬间将周身打了个通透。

    陆轩然与简秋山等人商议了一夜案情,刚刚睡下,便听到府衙卫士来报,说是叶炯和魏晨捉了几名贩卖军中药物的贼人,立时便没了睡意,急忙穿衣赶到堂上。

    望着躺下跪着的几人,陆

    轩然眉头皱了起来。这几人刚开始还有些硬气,但几样刑具往眼前一丢,便竹筒倒豆般招了个干干净净。原本令自己颇有些头痛的春风镖局劫案就这般误打误撞的破了?陆轩然坐在堂案后,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如同做梦一般。

    叶炯和魏晨望着自家城主,心中很是忐忑。春风镖局的案子有了眉目,两人原该高兴,这段时间见谭青虎整日为了这桩案子愁眉不展,两人心中很是着急。但如今竟然牵扯到玄元丹,此事便不再只是件寻常劫案那般简单了。这玄元丹是宗门为归流城各军卫专门炼制,正是由青虎卫负责看管。若是劫案不破,谭青虎不过受些斥责,但玄元丹有失,怕是有身家性命之忧。更何况这批丹药就藏在镖货之中,叶家也脱不了干系。

    堂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两人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个不停。过了良久,陆轩然直起身来,双目炯炯有神,魏晨和叶炯都知道城主已有了决断。

    “叶兄弟,朝廷明令禁止药物进入山戎,咱们又身处边关重地,兹事体大,莫怪本座秉公处断。”陆轩然并不疑心堂下二人,若两人有异心,今晚自己断见不到这些贼人。但他也知道叶炯不但是叶家的长子,更与谭青虎有连襟的情义,知道此事处理的稍有差池,不但叶炯和青虎要受影响,即便自己也难逃干系。只是此事实在蹊跷,若说谭青虎监守自盗,陆轩然是说什也不相信的,这几人追随自己多年,抛开情义不说,这些年大家伙儿哪个身上没留下几道伤痕?哪个人没有亲朋、同袍丧命在山戎贼人手上?正因如此,此事尤显得诡异,自己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还大家伙儿一个清白。

    叶炯听到陆轩然的决定,心中不由一颤,正要上前争辩几句,却迎上陆轩然凛然的目光,心中暗自责怪自己。这些年大家伙儿刀头浴血是为了什么?如今不但有山戎狼峙在侧,便是朝廷对宗门也多有提防,若说父亲和青虎为了利益便会做下这等事情,叶炯怎么也不会相信。既然自己和家人问心无愧,还有何惧?如今大人处事果决,自己正该与大人同心将此事查个明白。

    想到这里,叶炯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此事全凭大人决断,但有差遣,叶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一旁魏晨见两人说话,已明其意,未发一言,只走到叶炯身旁站定。

    陆轩然望着两名部署,心中欣慰,缓缓点了点头。

    不多时,简秋山带着李青等人也赶了过来,听了陆轩然讲述,几人也愣了半晌。今天简秋山随谭青虎去落雁峡查看,原本就发现了端倪,晚间又与陆轩然商议了许久,决定明日再去探个究竟,不想这么快事情便出现转机。

    简秋山几人望着对面几条汉子,心中升起敬意,自己来此之前总觉得宗门的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并不关心百姓死活,如今见了几人所为,实当得起磊落二字。

    想到这里,几人重新整肃衣冠,上前与陆轩然几人再行见过。大堂上一众汉子相顾大笑,意态飞扬,全没有一丝低沉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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