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屁股的,烂风流账!”方道士大口大口吃着云吞面,叹道:“你就不説,我也看得出来,xiǎo青姐,白娘子,啧啧啧,咝——”

    “哈!”慕容公子在喝汤,呼噜噜地喝:“相中哪个,给你説説?”

    这説话是在客房里,一间房,两张床,方家的客房足够大。论在外面再怎么胡闹疯耍,回到家里两个神经病也就恢复了正常,慕容公子也不想再笑了,慕容公子的脸都麻了。话説回来,所有是非都是那位相爷引起的,两个人是一个旧疾复发一个病感染,所以要好好放松一下,这就叫以毒攻毒:“天下掉下个林妹妹~”

    很明显,方道士的心中也只有一个人,就如同白娘子与xiǎo青姐,不比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是一个滥情的人。慕容公子説,那xiǎo青姐若非是钟丞相的女儿,早就跑到暮雨楼里当花姑娘去了,为了他。至于白娘子,早就已经跑到暮雨楼里都已经当上红姑娘了,因为和巫山神女争风吃醋,与之斗美,奈惜败,才去池鱼院当了先生。而从始至终慕容公子都是不闻不问,相逢形如陌路,见面不打招呼,根本就没有一diǎn同旧情可念,由此可见慕容公子在滥情的同时,又是一个情的人:“纪之,想见她么?”

    “咳!咳咳咳咳我,咳!”这里随口一説,那里几乎给他噎死:“那个,你説谁啊?xiǎo翠?还是xiǎo美?”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方道士也就这个档次了:“不説笑。不説笑,你明明知道……”

    慕容公子没有説话,只笑,看着他笑。

    但慕容公子不是开玩笑,绝不是!方道士低头吃面,一颗心兀自怦怦大跳!

    那是甜蜜而又恐慌,浑似给人捉奸在床。林妹妹,林妹妹,你看他笑得多奸!多淫荡!

    又一时。

    説话夜已深,各自床上躺,方道士翘着个腿枕着个头,问出了一个在心底埋藏了很久的问题:“慕容,你説,这一个人,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

    公子答曰:“纪之。你要开窍儿了。”

    这是甚么话!纪之不但要开窍儿,纪之是要开花儿:“你説,你説,会还是?不会?”

    美人如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情为何物?何谓坚贞?

    就是説,方道士本非圣贤,就一俗人。这几天下来早就心动了。

    公子説道:“当然可以,两个人既然可以同时爱上一个人,一个人当然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

    道理,从来就是如此之简单。

    “呵!”方道士,明白了:“大的?xiǎo的?还是xiǎo青?xiǎo白?”

    这又来,这又来,看来他还不明白:“纪之,红尘俗事纷杂,尤以风月为甚,此时你所见识不过千万之一。説不得,来日你自会明白。”事实如此,便以朝云暮雨楼。方殷见识到的不过千万之一。他自井底之蛙,妄谈观天之术,与慕容公子谈论风月正如与孔老夫子谈论学问,正如与空闻方丈谈论佛经,完不在一个档次。事实如此,方殷也知,也只得奈笑笑:“我不明白,是不明白,取舍二字,谈何容易!”

    夜深人静,也睡意,二人便自叙话,有一搭没一搭。

    “可不是,哈哈,可不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是方蓄爷説的:“一个老将,一个老相,是不能比,现在我才知道我老爹是一个多么风趣幽默,慈祥可亲,又爱笑的老人家,哈哈哈!”

    “深不敢当,深不敢当,哈哈,哈!”慕容公子笑叹道:“纪之,这话只説给你,旁人只道我恨他,其实我是怕他,怕到骨头里,怕到要死哈哈!”

    “慕容兄,有一句话,方殷不知当不当讲——”这是重diǎn。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我爹,对么?”就是这话。

    “説不得,我也知,这种事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不过爹爹要我劝劝你,他説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是,哎!你又何苦!”这又何必!

    “伯父好心,慕容自知,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其担忧老相,不如先保老将——”岂非谶言!

    “是了!”语声未落,方殷忽地坐起:“陀迦落!”

    半晌,又躺下去,长出一口气:“那个妖僧,谁又信他!”

    又半晌,幽幽道:“慕容~慕容~慕容兄~”

    “伯父贵体清健,虽有陈疾,亦恙耳。”慕容兄慢条斯理道:“若有不测,必定人为,有人有心为之,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纪之,多加xiǎo心。”

    这话是説给方殷听的,方老将军根本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话语:“慕容兄~慕容兄~慕容兄救我~”

    “我想不出。”思量半晌,慕容兄道:“世事难料,多有变数,回头我再问问于老。”

    这个,问过,于老説,天知道。

    方道士也知道,于老就是一个跳大神儿的,坑拐骗恶不作:“慕容兄~慕容兄~想不出来你又説~害得人家心慌慌~”实际上,陀迦落的话语就是一个巨大的梦魇,没日没夜地困扰并折磨着方道士幼xiǎo的心灵,这就是为什么连日来毗神奴神行为反常,疯言疯语的理由:“化身千千万万~极尽世间苦难~老子毗湿奴神~谁要害死我爹~”

    “我!就!他!拼!命!”不知何时,人已坐起,咬着牙一字字道:“拼不死他我不姓方,不!姓!方!”

    “纪之,不哭。”慕容公子仍躺床上,懒洋洋道:“但我还有一口气在,没有人动得了伯父半根寒毛。”

    纪之哪里都好,就是爱哭:“谁个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方道士轰然倒下,悻然道:“呸!”

    但也心里踏实了,等的就是这句话:“纪之。睡罢。”

    纪之就睡,心力交瘁:“呼——呼——呼——”

    又一时,説上梦话了:“慕容~慕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请吃饭,又送衣服,又给钱花,你这,教人家。教人家如何是好,又何以为报啊t——呼——呼——”

    两个浪人梦中相会。

    “呼——呼——呼——嗯嗯~人家和你又不是很熟,这才刚刚认识几天,不要,不要嘛,谁个要以身相许了,讨厌!讨厌鬼!讨厌了啦t——呼——呼——”

    一股气息扑面而来。

    “妙人儿,妙人儿,自打那日见你。我就爱上了你,思之慕之,寝食难安,故而……慕容!你不要説了!其实,其实我,我的心里。也是一样,一样一样一样的啊!”

    “我没有説。”慕容公子道。

    “你説了!”方道士做梦道。

    “纪之,明天我出去一趟。办diǎn事。”慕容公子道。

    “多久?”方道士做梦中。

    “不定。”慕容公子要出门,是出远门,慕容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呼——呼——呼——”

    “怎么,舍不得?不妨不妨,这叫xiǎo别胜婚。”

    “呕~~”

    “这人呐,天天黏在一起,人不腻也自家也腻了,我这就走,还你个清静世界好了。”

    “我説公子爷,xiǎo没良心的。这才几天啊,你就玩儿腻了!”

    “我给过钱的,你不要忘了。”

    “我靠9有脸説。你给过我一毛钱么?那是别人送我的,白送我的礼!説到钱是还是我给你两个铜板,还来!”

    “那是压岁钱,另当别论的,若要真个论将起来你还喝过我的半生酒了,那可是价之宝,亏得你还有脸来和我要两个铜板,就説你家铜板也是江山不换,这笔帐今儿咱可得好好算上……”

    “你莫打岔,哈哈!”方殷坐起,盘腿笑道:“我知道你要出门去做甚么,我知道!”

    “知道就好。”慕容公子依旧躺在那里,平躺,两头枕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好罢,我想见她。”方道士坐卧不安,来回折腾:“我承认。”

    “我就説嘛,xiǎo别胜婚,对不?”这就是慕容公子。

    “对,对极了,太对了哥!”方道士是斗不过他的:“这事儿,可就靠你了!”

    “月老既有,信物何在?”

    “等下,枕头底下压着了,等下等下,咦?”不想,定情信物丢失了:“啊呀!有贼!我的手帕,我的手帕哪里去,去,去你的罢!贼人!”

    “唿咻儿~”手帕正在指尖上,直接摇成一把伞:“方郎,方郎,瞧瞧你那猴急模样~”

    “不是这样的!”方郎摇头,连连摇头:“她説话,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像?不像?”公子学舌,音是百变:“究竟又是,甚么模样?”

    “方郎,方郎,瞧你笑得——”欲语又还羞,低眉臊眼状,方郎一般捏着个嗓:“多么淫荡!”

    “嗯嗯~你又笑人家~不要嘛不要嘛~”

    “要唎,要唎,要唎啊,哇哈哈哈哈哈!娘子——我来啦!”

    “莫要动手,你不是个儿,啊!你个鸟人!”

    “如何?哈哈!如何!使出你那问心剑法,不服过来比划比,咦?这是甚么姿式?跪地求饶么?”

    “你听好,方纪之,莫説问心剑法,老子办你只要一个字就够了!”

    “一个字?吹罢你!哈!哈!哈!”

    “一个字,就要你死!一个字,就是个啊,啊啊的啊,啊啊的啊,你听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亲哥!我,你不要,我服了你不要这样叫,死了死了!天呐——”

    “咳!”门外一声,大咳!

    二人登时各就其位,瞬间上床各变死尸。

    死寂。

    方老将军。

    半晌。

    “走了么?”一个悄声道。

    “走了。”一个悄声道:“不是罗伯。”

    “我知道!”一个已经哭了,又哭了:“他,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未料伯父,轻身功夫,以及闭气功夫——”一个佩服道:“都是,极为高明!”

    “……”

    “你放心,论如何伯父也是不会进来的,他立在门口偷听,比我趴在床上叫,还要丢人!”

    “你……好样儿的!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早就算好了!”

    “不错,我这是设计支开了他,以你我之间有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给他听了去。”

    “以?还有?难道説,还有下流,不堪入耳的话么?”

    “不错,方才你之所闻,不过千万之一。”

    “……”

    “想听么?”

    “想。”

    “纪之,这样不好,伯父説过,不要我把你教坏了。”

    “你没有把我教坏,是我自己学坏的。”

    “纪之,你果然开窍儿了。”

    “慕容兄,且不説那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刚刚你叫的声音,以及摆的姿式都非常之优美动听,可否再来一次?”

    “还想听?你确定?”

    “方才我所见闻,不过千万之一,你可以换一种姿式,顺便换一种叫法儿。”

    “也好,方才我用的是阿波的姿式,阿浪的叫法,现下我再用波浪的姿式,三花的叫法,看好,听好——”

    “等下!三花?三花公公?”

    “啊、啊、啊—————————————————————————”

    “打住!我服了!服了!”

    “就是这样,已经完了,你不服也没有了。”

    “没有了么?没有了好,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太监。”

    “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説。”

    “高!高!实在是高!你再听我的,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説,从前有一个太监。”

    “妙!妙!实在是妙!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説,xiǎo方子,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怎不讲了?讲啊?什么笑话?説来听听?”

    “从前有一个三花,和另一个太监説,xiǎo方啊,你放心,有我三花公公罩着你,保你。”

    “咔嚓!”

    “我赢了。”

    “你看清楚,我出的是布!”

    “你看清楚,我出的是剪刀。”

    “你家剪刀鹰勾儿鼻啊,不带这么玩儿赖的!”

    “你家出布鹰爪儿拳啊,你这抓奶龙爪手啊!”

    “再来!”

    “来!”

    “来!”

    “赌甚?也没diǎn儿彩头,总不能白玩儿。”

    “赌命!”

    “来!”

    “石头剪刀——石头剪刀——石头剪刀——”

    天亮了。

    是年,隆景二十二年,一元复始,万象:“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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