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空眼里,从马车中走下的那人,一张微胖圆脸,神色和蔼可亲,竟然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望着眼前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了空顿感惊诧莫名,他嘴巴大张,眼睛睁圆,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无论是谁,身边若无孪生兄弟,乍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都会被惊得呆立当场。更何况此刻正是暴雨雷电之夜,了空已和徐恪力斗长时,本就真气动荡心绪难平,乍听马车内有人说话,正凝神细想该如何对付钦差,可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绝不会想到,从马车里走下的钦差大人,竟会是另一个“了空”!

    了空虽身为一派之掌门,但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在如此一种全无准备的境况之下,竟见到了一个绝无可能出现的“自己”,其心神受惊的程度,比之遇鬼还要悚惧!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而此时,眼前的“了空”已然出手,他猛地欺身上前,右掌运力,直直地打在了了空的前胸。

    了空毫无防备,身子立时被打得腾空后仰,胸骨断裂,体内真气翻涌,一张口便是鲜血狂喷……

    两旁的了凡与了因急忙飞身而来,在空里就将了空抱住。

    未等三人落地,了空吐出血沫,急呼道:

    “走,快走!”

    了凡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徐恪,神情犹自不甘。

    了空一把拽住了凡,眼露惊恐,“快走!”

    于是,三人再无犹豫,了凡与了因各展轻功,抱着了空几个起落之后,随即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少山派三大高手的这一场雨夜突袭,便就此收场。

    舒恨天大感诧异,他急忙快步赶到近前,待看清了钦差的真面目之后,竟也是大惊:

    “四姐!”

    倒在地上的徐恪,本已自忖今夜必死,忽见少山三“了”尽已离去,心中也是大为疑惑,待听到舒恨天一声惊呼,忙忍痛看向钦差。

    雨夜之中,舒恨天的那一声叫喊分外响亮,徐恪早已听得分明,此时心中也如电光一般闪过,“四姐?原来这位一路伴我而行的钦差大人,竟然是书仙老哥的四姐!”

    钦差李秋走到徐恪近前,查看了徐恪的伤势,关切地问道:

    “徐大人,你……不碍事吧?”

    “没事!就是骨头断了一根罢了……”徐恪忍着右腿的痛楚,勉力回道。

    此时的李秋,头上未戴斗笠,脸上也未蒙头巾,终于将自己的真面目原原本本地展露于徐恪眼前,只是此时天色漆黑,周遭又是大雨连绵,徐恪仰头,仍未看清李秋脸容,只见对方眉目清秀,肌肤雪白,料想应是一位美男子。

    李秋转身,“舒恨天!”

    “唉!四姐。”舒恨天面露喜色,忙朝李秋作揖道。

    李秋微微咳嗽了一声,“不要叫‘四姐’,叫我‘李大人’!”

    “得嘞!李大人有何吩咐?”

    “舒百户,徐大人今夜力战悍匪,身受重伤,本钦差命你专司照料!你去四周弄一些木枝过来,先将他断骨处绑好,余伤待进了杭州城再说。”

    “好嘞!……”舒恨天望了望徐恪的断腿,朝李秋得意洋洋道:“请李大人放心吧,无病老弟少年英雄,身子强健得很!莫说他只断了一根骨头,就算断了三根、四根的,也都包在我舒百户的身上!”

    李秋白了舒恨天一眼,不再理会舒恨天与徐恪,径直走到了管塘的身边,见管塘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满脸汗珠与雨水,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已经晕厥了过去。他忙伸出右手,搭了搭管塘的脉搏,点了点头,随后左掌贴住管塘后背,暗运气海真元,一股柔和无比的真气便缓缓注入管塘的体内。

    少顷,管塘睁开双眼,舒了一口长气,胸脘间的憋闷滞塞之感终于一扫而空。

    “管百户,好些了么?”李秋和言问道。

    管塘虽也是直至今夜才依稀见到李秋真面,但他认得是钦差的声音,忙挣扎着起身行礼,恭敬道:

    “回钦差大人,下官已好多了,多谢钦差大人出手相救!”

    李秋点了点头,又问道:“还能骑马么?”

    “能!”

    李秋又走到躺倒于地的一个个护卫身前,将众人一一解穴弄醒,好在之前了因下手不重,护卫们起来之后,虽感腰酸头痛,却都未曾受伤。

    当下,由舒恨天将徐恪施以正骨之术,又用木枝绑好了断腿后,抱入马车内坐好。李秋遂改为骑马,与管塘一道,指挥众护卫依旧往南而行。

    坐在马车内的舒恨天,眼望徐恪,满面愧色道:

    “无病老弟,对不住啊!老哥我武艺低微,方才你命在旦夕,我却不能救你……”

    徐恪忙摆手,“今夜那三个老头,武功已非常人所及,任谁都救不了我,书仙老哥切莫自责!”

    舒恨天叹了口气,叮嘱徐恪道:

    “刚才了凡那一棍,使足了气力,如今你小腿骨已经碎裂。等到了杭州之后,你至少须得静养一个月。这一个月你不可走动,不可起身,更不可与人动手,只能躺在床上,尽量少动。咳!……滋味虽说不好受些,可为了你日后能腿脚利索,不至成了个跛足,这点罪你也得受着啊!”

    徐恪点了点头,此时他只要右足微微一动,便顿感一阵剧痛,就算他安坐不动,可马车行走之时,仍少不了左右颠簸,徐恪毕竟右腿骨已经碎裂,一阵阵钻心痛楚,依然不时传来。

    纵然如此,他还是紧咬牙关,无论右腿疼痛如何,连哼都不哼一声。

    舒恨天回想方才那一场惊魂打斗,犹自愤恨道:

    “这少山枉为天下第一大派,堂堂一个掌门,打不过你也就算了,竟纠结另两大高手,合起伙来突袭你!这些人忒也不是东西!都六十好几的人了,竟还这么不要脸!”

    舒恨天见徐恪双眉紧蹙闷声不语,知他正在极力忍耐右腿断骨之痛,忙再度宽慰道:

    “无病老弟,你放心,要不了三日,少山三大高手联手突袭你一个晚辈之事,就会传得武林尽知,到时候,我看他们这张老脸还能往哪儿搁!你要是再不解气,来日我书仙老哥陪着你再打回少山,将他们几个……一个个的也都双腿打断!”

    徐恪摆了摆手,却忽而问道:

    “书仙老哥,原来钦差李大人竟是你四姐?”

    “这……”舒恨天没想到徐恪会忽然扯到这个话题上,他面色顿时一窘,吞吞吐吐道:“你听见啦?”

    “你叫得这么大声,我自然是听见了。”

    “好吧,这位‘李秋’李大人,确是我四姐。”

    “这么说……李大人果真是个女儿身?”

    “谁说的!”

    “你不是喊她‘四姐’么?”

    舒恨天忙掀开门帘一角,朝马车前面望了望,见钦差李秋与管塘正骑马行在队伍最前端,方以极低的声音小心说道:

    “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跟他人说啊!我四姐其实是一个可男可女之身。”

    “可男可女之身?何谓可男可女?”

    “哎呀!这你还听不出来?”舒恨天压低了嗓门说道:“他想做男人时就是男人,她想做女人时,便又是女人,一切都看他(她)心情,你懂了吗?!”

    徐恪点了点头,心中似懂非懂。舒恨天则再度叮嘱道:“无病老弟,我四姐此次南行,毕竟是钦差与知府的身份,方才我同你说的这个秘密,万万不可让第二个知道!”

    徐恪郑重言道:“请书仙老哥放心,此事我徐恪定当守口如瓶!”

    舒恨天又叹了一声,道:“今夜风雨雷电,正是一个杀人之夜!若不是有钦差李大人在,咱们几个……咳!说不定早就已魂归幽冥喽!”

    徐恪当即问道:“李大人方才冲上前去打了了空一掌,那了空如何就像魔怔了一般,一动不动,竟会生生受了李大人一掌?”

    舒恨天也回想当时场景,只见四姐李秋出了马车之后,忽然出掌,可对面的了空毕竟乃少山掌门,他本可后退一步轻松避开,抑或举掌相迎,还可持棍横打逼着四姐变招,如何竟一动不动,生受了四姐一掌?到最后,竟然被四姐打得口吐鲜血,仓皇逃去?!

    这一点,就连舒恨天也未能想通。

    “算啦!无病老弟,这些事先别去想,眼下,还是尽早入城要紧,你这腿伤可等不得!”

    ……

    ……

    不到半个时辰,钦差车队便已行到了杭州城北大门外,管塘命人持着黑铁狮牌叫开城门,车队迤逦而入,钦差一行终于顺利来到了杭州城内。

    而此时,已是七月十九亥时将尽,再过两刻,就已是七月二十凌晨子时了。

    钦差一行夜入杭城,李秋却并未让人去叫醒杭州府同知等一众当地官员,只是找了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清泰客栈”,选了几间上房,先行住宿一晚。

    众人一路奔行而来,雨夜中又是一场大战,均感疲惫之极,除了轮班守值的护卫之外,余人尽皆匆匆洗漱之后,上床呼呼大睡。

    舒恨天本欲叫几个郎中来为徐恪看伤,却被徐恪摆手拦住,说道何必深夜打扰人家?且待明日再诊病不迟。

    于是,舒恨天便陪着徐恪共睡一室,徐恪睡在内室,舒恨天在外房守护。

    匆匆一夜,随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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