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徐兄弟别误会,李秋可是个男的,我叫他‘娘们儿’,是说他长相实在……怎么说呢……”薛涛抓着自己的一脸虬髯,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长得过分好看了些,要是把他放在翠云楼啊,头牌也非他莫属!”

    “啊?……”徐恪不解道:“李秋既是位男子,薛大哥怎说他可做翠云楼头牌?莫非他是女扮男装不成?”

    “‘女扮男装’?倒也不是!这个人么……”薛涛好似又想了半天,“是个男的准没错!只是他骨子里透着一股媚相,俺老薛见了他好多次,总觉得此人就跟个女人似的……兴许,比女的还要好看!”

    “世间竟有这样的奇男子?”徐恪乍听之下,对李秋的兴趣已越来越大。

    “徐兄弟,不是做哥哥的不肯夸你……”薛涛又朝徐恪周身上下仔细看了看,“论长相,兄弟你也算英俊貌美,可若是跟李秋站在一处,估摸着兄弟你还是略有不如呀!”

    徐恪一时好奇,又问道:“那跟赵王殿下、君羡大哥比起来,何如?”

    “他们两个都跟徐兄弟一样俊美不凡,只是,单论长相而言,却还是李秋更好看一些……”薛涛忽然连连摆手,“我说这么多干嘛?兄弟你下一回进魏王府,仔细一看不就知道了?”

    徐恪点了点头,心里已打定主意下一回进魏王府定要去会一会这个李秋,他随即问道:

    “薛大哥知不知道杭州府的事?”

    “杭州府,知道啊!听说吴文龙已经快要干不下去了,哎!……说起吴文龙这个人,怎么说呢,人是好人,不贪财,不好色,一心想着做事,只是他这性子过分耿直了些,在京城做御史言官还好,真要去做一任地方官……”薛涛连连摇头,“他这油盐不进的性子,如何吃得开呀?”

    徐恪不禁反问道:“不贪财、不好色,一心只想着做事,这样的人,薛大哥为何说他做不了地方官呢?”

    “你呀!还年轻,不知道官场的套路……”薛涛将杯中最后的剩酒一饮而尽,起身拉着徐恪一道下楼。

    自然,到了薛涛想付酒账的时候,依旧还是徐恪抢着拿出银票。

    两人走出望仙楼门外,薛涛陪着徐恪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道:

    “杭州府先前的知府名叫洪文堂,此人在杭州任地方官已有十年,十年下来,你想想,那里的官场早就已烂透了!官官相护,官商狼狈为奸,你叫吴文龙一个书生前去,能弄得好么?……”

    “可他毕竟是知府,总揽一方民生大权,总不至寸步难行吧?”

    “吴文龙虽有知府之名,也只不过孤家寡人一个,要是下面的人都抱着团跟他作对,旁边还有个江湖帮会叫作什么‘分水堂’的,又处处和他捣乱,他弄得好才怪!”

    “薛大哥,小弟听你这一番话,对于官场之道颇有心得,对于杭州府的情形也心中了然,若是魏王殿下让你去杭州当知府,依大哥之见,应当……”

    “那地方我打死也不去!再说了,我薛涛是武将,又怎当得了知府这种文官?”

    “可小弟听闻,殿下如今要举荐李秋去杭州,薛大哥以为,这李秋能帮得了吴文龙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两人停住脚步,眼前已经到了徐府的大门口,“不过我听说,这一趟杭州钦差的差事,还是李秋自己提出来的……”

    “李秋自己想去杭州?”

    薛涛凑到徐恪耳朵前,小声道:“兄弟可别对外人说啊,眼下咱们的魏王殿下,不知怎地,对李秋的话已是言听计从,只要李秋想做什么,殿下一准答应!”

    “有这样的事?这是何故?”

    薛涛拍了一下徐恪的肩膀,“兄弟,快回家睡觉去吧!明日还需起早上值呢,哥哥我也得巡城去喽!”

    言罢,薛涛随即转身,大步往城南而行。

    “记住啊,下一回你若再违令夜行,哥哥我可要罚你好酒三壶!哈哈……”

    薛涛爽朗的笑声融入于夜风之中,徐恪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笑了一笑,随即推门进入自家府内。

    此时已是子时二刻,他穿过前院,正要绕过长廊步入后园,却蓦地停下脚步。

    原本这个时候,二弟朱无能的鼾声,已是如雷鸣般传来,可此刻夜深人静,前院内却无一丝声响,委实有些不太寻常。

    他轻手轻脚走到朱无能歇息的厢房之外,缓缓推开房门步入其中,果不其然,二弟朱无能并不在房内。

    徐恪又向旁边望了一望,整一间厢房内零零乱乱,到处堆着些日用杂物,除了朱无能人不在之外,连带着角落里的那一株“缀玉千枝珊瑚宝树”也一并消失……

    “二弟去哪儿了呢?”

    徐恪一时不明所以,只得去玲珑居内问舒恨天。

    不曾想,他走入后院的玲珑居内,床上亦是空空如也。

    “连书仙老哥也不在房中,难道是跟二弟一块出去了?”

    时辰实在已太晚,徐恪一阵睡意袭来,遂尽皆不去理会,径回自己的鸿鹄居内,也不及洗漱,合衣卧倒便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醒来,徐恪起床之后,随即到前院内察看,二弟朱无能依旧没有回来。

    再到玲珑居中,舒恨天倒是已回房入睡,徐恪见他睡得正香,便不忍叫醒。

    于是,他不待早膳,就匆匆往青衣卫上值而去。

    ……

    ……

    过了两个时辰之后,直至日上三竿,舒恨天才伸了一个懒腰,起身离床。

    他独自到前厅,连早、中膳一起用过之后,便到后院榛苓居来看胡依依。

    胡依依刚刚喂完姚子贝一碗银耳莲子羹,听十二弟在外叫唤,她便叮嘱子贝好生歇息,出了榛苓居的院门,与舒恨天来到后园的闻雨亭中小坐。

    此时已是盛夏,晌午之时,阳光耀眼,暑气蒸腾而上,后园中亦不胜炎热。不过,胡依依与舒恨天在亭子里落座后,董来福随即送上来一大盆冰镇西瓜。有了这冰凉甘甜之物,外加园子里偶有清风徐徐,两人共坐在阴凉之中,倒也别有一番清爽之感……

    舒恨天连吃了好几块西瓜后,不禁大赞瓜瓤味道之甜,他指着石桌上的一堆瓜皮,朝胡依依叹道:

    “老姐姐,世人都以为这西瓜出自西域,可他们哪里知道,我西牧洲才是此瓜真正的产地,咳!……自打我们兄弟姐妹十二人离开牧洲来到神洲,这一晃,都不知多少年了。”

    原来,乾国原本并无西瓜种植,康元三十年,皇帝派使者赍诏书圣命出使西域十六国,打通中原与西域之贸易往来,使者归来时带回了大量西域物产,其中就有西瓜种籽。这西瓜外绿内红,瓜瓤甘甜无比,在乾国东南方得以广为种植,国人因此瓜从西域而来,遂呼此瓜为“西瓜”。然而,天下人并不知晓,西瓜最早种植之地,却是在神洲以西的牧洲,西域所种的西瓜,原本也是自牧洲引进而来。

    胡依依一边吃着瓜,一边道:“牧洲多是水沼之地,那里的‘西瓜’虽多  汁水,吃起来却极其寡淡,比之今日你我所尝的西瓜,味道差之远矣!故而瓜分西东,其味也不同,这‘西瓜’来了神洲乾国之后,毕竟已不是牧洲之瓜。”

    舒恨天笑道:“老姐姐,今日你所尝的西瓜可是从七百里外的山东道运来,那里田土肥沃、日晒充足,是以才能养出如此甘美的瓜果。听董来福言,此种山东瓜在东市里,单单一只瓜就要白银三两之上,一般人家哪里吃得起啊!”

    胡依依想起徐恪不久前说过的那个笑话,不禁摇了摇头,“想不到咱们才刚刚吃了这么几口,就已吃掉了一个书吏一月的俸禄。”

    舒恨天却道:“这些书吏虽是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如今就算长安东市里做苦力活的,只要干活勤快,每日都能到手两三百文铜钱,一月下来少说也有七、八两银子的进项。至于其它的挑担卖菜、屠狗杀猪之辈,赚得好每月十几两银子更是不在话下。可这些衙门里的低等书吏,既没有科举及第的本事,又不愿受风吹日晒之苦,心里头还舍不得公门饭的稳当,见了那些贩夫走卒,还冷面朝天看不起他们。老姐姐你说,这些书吏们的命运,又有什么好可怜的?”

    胡依依摆了摆手,“这些书吏的命运,与你我何干?咱们还是说说自家府里面的事……”她手指着前院,问道:“你知不知道,小无病的二弟,昨夜好似离开了?”

    “嗯!”舒恨天点了点头,“那夯货跟他‘老相好’走了。”

    “老相好……是哪个?哦……就是那位‘三公主’?”

    “就是三公主,名叫‘敖莹’,是东海龙王敖广之女。”

    “小舒,你怎知道地这么清楚?”

    “老姐姐,这些不都是那夯货跟我讲的么?昨夜他还特意跟我辞行了。”

    “跟你辞行?他不跟小无病道别,却只是跟你辞行?”

    “哎呀!这夯货如今手里有了三公主给他的一把‘三齿钉钯’,脑袋瓜也开了窍,变得没那么笨啦!他知道若是跟无病老弟讲,无病老弟未必肯答应,是以就只是跟我说了几句,转身便跟着三公主走啦……”

    “三公主给了他一把三齿钉钯?怪不得那一晚咱们看他说起话来已头头是道,心思较之从前已是灵敏了许多。可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地竟一无所知?”

    “我的老姐姐,莫说是你,就连我与无病老弟,也都被他蒙在鼓里,那位三公主其实早就来到长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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