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和议,朝廷牺牲了大量的金钱和土地,强暴了万千民意,换来的不止是苟且求安的和平,而且还有徽宗皇帝的骨灰和高宗的亲娘。

    绍兴十二年的五月,高宗皇帝的生母,徽宗皇帝的韦贤妃带着徽宗的棺椁回到了临安。

    高宗皇帝为了以示隆重,带领着满朝文武大臣,以半步銮驾之礼,亲自前往临安城外迎接,声势十分浩大。

    但是,让天下人没法接受的是,高宗把爹娘都要回来了,却对他的哥哥只字未提。民间一片江翻海沸的叫骂声,却只能在私下里街谈巷议。

    其实,这事情并不难理解。毕竟高宗实在他哥哥钦宗活着的时候登基称帝的。对于他的法统地位,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有异议。虽然,高宗一直在极力打压,但是这种声音依旧存在。如果把前任皇帝接回来,朝廷无疑会出现两个皇帝的荒唐局面。

    一山岂能有二虎?!如果有了,必然会有人各自依附,出现两股势力相互争斗的乱局。

    这样粗浅的道理,高宗皇帝定然是懂得的。但可惜,那时候的我不明白,民间也不明白。在他们心中仍然觉得,前朝皇帝沦为金人阶下之囚乃是莫大的耻辱。

    那时候,民间的议论之声鼎沸,我问李小谦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李小谦是这个回答的,他说:“你们这些人心胸狭隘,大家都中华民族,华夏子孙,五十六个民族一枝花,成天打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

    他看得超然。但我却更不能理解。我说:“何来五十六个民族之说?”

    李小谦拍了拍我的肩膀,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说:“旦丙,你是看不见了。哎……”

    绍兴十二年的十一月。临安府的难得的迎来一场大雪。西湖,一片茫茫然然的白色,让人无法抗拒的断桥残雪美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在临安的百姓心中留下了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象。

    让我、李小谦还有圆通都赶到特别高兴的是,禅慧寺在大雪到来之前终于建成了。

    禅慧寺竣工后的第二天,漫天纷飞的大雪便不期而至。不知圆通是触景生情,还是因为禅慧寺落成因而心愿已了,圆通一早便跪在雷峰塔前,低声诵念。直到晚间,雪停了,圆通仍然没有动。

    我和李小谦来到圆通跟前,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下午还在低声诵经,这时也没了动静。这让我颇感奇怪。

    莫非他又是睡着了?

    我轻声喊着:“圆通大师?”

    圆通没有回应。

    我拂去他头顶上厚厚的积雪,让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重现,在美丽的雪景中,他的头宛如俊美的明珠,高远而圣洁。我这样抚摸他的脑袋,本以为圆通会立时转身,甚至点我穴道,因而做好了防备。但圆通仍然没有回应。

    我又将手轻轻放到他的头顶上,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冰凉,像雪一样凉。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于是,我轻轻地在圆通肩膀上一推。

    只那么轻轻用力一推,圆通却像一颗刚刚被砍断的树,一头栽倒在地上。

    “哐”的一声响,

    倒在地上的圆通仍然保持着虔诚的跪姿。

    我和李小谦都吓了一跳。李小谦大声惊叫:“不好!大师冻僵了!”

    我和李小谦慌忙抬着圆通一路跑回了禅慧寺。在禅慧寺崭新禅房中,点起火炉,给圆通披上厚厚的皮袍。

    许久,圆通几如死物,浑身冰冷,躯体僵硬,而且还摸不到鼻息。

    我以为圆通被冻死了,心中悲切欲哭。但他却在红泥火炉的温热中奇迹般地苏醒了。

    “阿弥陀佛!”圆通轻念佛号,双手艰难地合十。

    明知道圆通不会告诉我,但我仍然忍不住地询问:“大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在雷峰塔前跪着?这么冷的天,差点把你冻死!”

    这次,圆通却说话了。他说了一些我不能理解的晦涩禅机,他说:“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求不得,放不下......”他神情忧伤而痛苦,丝毫不比当初他跪在雷锋塔时轻微。

    李小谦开口劝解:“大师。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

    那时,我才突然感觉到,李小谦是知道圆通的秘密的。或许他们之间有一次我不曾知晓的长谈,或许李小谦是圆通长久以来倾诉的对象。

    但是,我不是。即便是和他们朝夕相处,但我仍是外人。这世间,有很多时候,我们总感觉自己别人已经无比亲近,甚至我们就是亲如一家。但是偶然间又发现,在一个亲密无间的团体中,还有另外一个更加亲密的团体。这样的发现,让我觉得可笑,我嘲笑自己自作多情,过分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

    其实,我在别人心目中,一直都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所以,我始终都是一个外人。

    一阵寒风吹动禅房的木窗,发出"咔咔"个响声,像是亲密的朋友们在说悄悄话。我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走出禅房,看弯月拨开云雾,月光笼罩,禅慧寺一片银装。

    我呆呆地看着雪景,寒风一吹,心中一阵酸涩。

    第二天,李小谦找我商量如何留在禅慧寺。

    我说:“寺庙是我们帮着圆通建起来的,光明正大地住下就好了。”

    李小谦说:“如果那么样,我们始终是禅慧寺的客人。想要染指香火钱,就必须成为禅慧寺的主人!”

    我大惊,说:“你想当住持?”

    李小谦啐了一口,说:“老子才不当和尚呢!”

    我问:“那你想怎么办?”

    李小谦说:“趁着圆通还没有招揽弟子,我们先拜他为师,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替他打理寺庙中的事务。”

    我说:“你拜圆通为师,还不是要当和尚?”

    李小谦笑了笑,说:“俗家弟子!”说完,李小谦便拉着我到了圆通的禅房。

    到了门口,李小谦从怀中掏出一个窄口的瓷瓶,将瓶中的液体倒在眼睛上。

    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李小谦说:“水!”话音刚落,他一把推开圆通的禅房,噗通一声跪倒在圆通的跟前,嚎啕道:“大师啊!你

    收我作弟子吧!”

    圆通正在打坐,见李小谦突然闯入,满脸泪水,吓得脸色刷白,问:“你怎么了?”

    李小谦“梆梆”磕了两个响头,说:“我昨天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没来由地传到大宋朝,又被同伴抛弃,如今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大师,我痛苦啊!”

    圆通叹了口气,说:“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求不得......”圆通将李小谦扶了起来,说:“好吧,我答应你。”

    李小谦又磕了两个头,说:“师父!我有事相求!”

    圆通说:“你讲!”

    李小谦说:“我不能剃光头!”

    圆通问:“为何?”

    李小谦说:“我们那里光头是死罪,万一我哪天我回去了,光头肯定要死的。”

    圆通点了点头,说:“那好,我许你带发出家。”

    就这么简单?

    我随即跪在圆通面前,大喊:“师父,我也痛苦!”

    圆通瞄了我一眼,说:“不收!”

    我当时就傻了,质问圆通:“为什么?”

    圆通说:“你没有慧根!”

    我问:“什么是慧根?”

    圆通指了指李小谦的头,说:“这就是慧根!”

    圆通虽然没有收我作弟子,但是他同意我在禅慧寺留住。其实,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反正我抓着李小谦贪墨禅慧寺香火钱的把柄,那一成的香火钱,他迟早是要给我的。

    等到在攒够了钱,我便拿钱离开禅慧寺,在临安府买一个宅子,娶一个女子,生一个孩子......

    这边是那个时候,我全部的理想。

    绍兴十三年的春天。我和李小谦在禅慧寺的门口清理一些杂物。圆通本来在禅慧寺建成之事,便准备要开门迎接香客。但李小谦坚决劝止,他说,这样默不作声地开业会影响香火,总要选一个黄道吉日,办一场盛大的典礼,在临安府广而告之。

    他真的把禅慧寺当成了生意来经营。并且,得到了圆通的认可。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李小谦。我觉得,很多我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在他那里都能得到轻而易举地解决。

    李小谦说,这边是慧根。

    我开始羡慕他所拥有的慧根。然而,这些我永远无法学到。如果可以学到,我想,绍兴二十一年的那场灾难便不会发生了吧。

    我和李小谦正忙得如火如荼之时。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

    我想,或许是有什么武林高手在山林中比试,便拉着李小谦赶过去偷看。

    我们循声过去,悄悄接近,在一个大树后隐藏起来,探出头向林中张望。

    两个人,刀光剑影,火花四溅,正打得不可开交。忽然,我发觉其中一个人影颇为熟悉,定睛一看,竟和李小谦同时喊了出来:“圆通!”

    (抱歉,今天更晚了,主要是昨天喝晕了,今天一整天迷迷糊糊老以为自己已经更新过了……刚才一看,才发现……哈哈……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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