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田信气呼呼难以入睡,在院中玩球。

    一个皮革足球被他一脚脚踢飞撞击到墙壁,红黄绿三色涂绘的足球充满韧性弹回来,他又是一脚踹出,仿佛在踹某个人的脑袋。

    这里的墙壁是条石、三合土垒砌修成,整体坚固如一道完整的石墙。

    足球反复撞击石墙,住在周围的人也都无心睡眠。

    关平夫妇的庭院里,关姬居中而坐,关平夫妇、夏侯平夫妇一同入座,五个人几乎都是发小、总角之交。

    关姬听到足球撞击石墙的沉闷声音,只觉得心绪压抑:“二位兄长,不论阿斗本意如何,如今小妹只想知道一件事情。阿盐一事,究竟是兄长本意,还是阿斗授意?”

    她双目睁圆盯着关平:“又或是阿斗默许,其近臣授意、暗示?还是兄长临时起意,把我家阿盐当成了你家的女儿?”

    一句话堵死了关平,夏侯平劝说:“殿下,定国之行举,也是仲父所乐见的。江都形势复杂,定国身在其中,也不得自由。”

    “江都即不自由,那就留在关中。正好孝先有意逐步收拢窦氏权柄,兄长可去河套,做一个统帅万骑的度辽将军。”

    关姬目光转向桌子上的明亮灯罩,罩内是鲸油灯盏,灯火明亮许多:“塞外自由,无拘无束,没人敢强迫,或以人情、交情胁迫兄长。兄长有心举兵支持阿斗,正好做这度辽将军。”

    关平张口欲解释什么,关姬目光移过去,关平又闭口。

    关姬就说:“兄长若真想自由,就去做这度辽将军。等关中大治官民积蓄殷实后,孝先会再开西域。兄长不妨去做西域都督,得享大自在。”

    不管是去河套,还是以后去西域,关平跑过去都能做个半割据的霸府首领。

    他的老班底又没死绝,跟他隐居在山都、筑阳三县,军屯度日;虽然不短缺衣食钱粮,可缺的是一个上升的机会。

    派关平去做个外围的武装首领,关平最少还能拉出两三千组织度极高的旧部,能省不少事。

    把阿木留在身边养,关平在外面又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

    十几年后,还不都是阿木的?

    现在把关平支派出去,山都三县隐居、屯种的那两三千历战老兵就跟着关平走了,绝对不可能再跟皇帝有什么牵连。

    皇帝手里军事力量十分贫瘠,截取这支老兵后,皇帝哪怕有一腔宏图大志,但也得忍着。

    免得生出错误想法,做出不可挽回的蠢事。

    关平本欲拒绝,可夏侯平给他连打眼色,现在唯一能让关平重新复起的就是北府。

    大将军那里为了避嫌,绝不可能启用遭遇流放惩罚的关平;皇帝哪怕想启用,也过不了大将军这一关。

    也只有北府,执意上表给关平奏请一个‘度辽将军’,朝中那么多人人精,肯定会一拥而上好生规劝,达成关平的职务落实。

    面对妹妹的安排,关平思前想后,脸色几度变化,又听着隔壁院子里足球撞击石墙的声音,仿佛压迫、催促他心神的战鼓。

    田信很生气,如果再挑衅这对夫妇,极有可能把他彻底软禁在关中。

    以田信的医术,甚至能让诸葛乔稀里糊涂病死在路上。诸葛乔还要去五原郡为窦宾册封官爵,这么远的距离,水土不服是必然的,半路病死的天子使者也是有很多的,不缺这类先例。

    “唉。”

    长叹一声,关平怂了,不想去折腾那类大事了,

    很想解释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他头低着:“就依青华。是我不该生出妄念,可这又有设么错?”

    匡扶汉室、回报先帝恩德,这有什么错?

    见他同意,关姬也没多余的话想说,就邀请嫂夫人赵氏,还有夏侯平的夫人包氏去她的庭院宿夜,谈些私密话。

    就剩夏侯平、关平两个人面面相觑,夏侯平安慰说:“江都人心叵测,我听闻执金吾侦缉魏奸,牵连之广泛,不敢上报朝堂,只能陈述于仲父当面。仲父亦难决断,只好修剪枝叶,不动树干。”

    “不修树形,必然歪曲难做栋梁之用;若修树形,则忌惮北府民望高隆。故不敢轻动,以等待良机。”

    夏侯平说着长叹一声:“今日江都,已非当年的江陵。皇帝更非昔日的阿斗,定国,实不该与之纠缠。”

    关平板着脸听取这些话,见夏侯平不再说什么,才开口:“兄长,我听闻武昌之人自诩夏侯平部党,我以为兄长宜恢复本名。”

    “本名?”

    夏侯平眨动眼睛陷入回忆,端起茶碗饮一口。

    当年长坂坡混乱中关平一度走丢,当时走丢了很多人,刘备、关羽本就觉得愧对夏侯博,就把夏侯平收为养子,打算做关羽的军事继承人来培养。

    后来关平自己找了回来,但夏侯平已经改名,也就保留‘平’这个名,却恢复了原来的夏侯姓氏。

    见夏侯平沉湎在回忆里,关平指头沾了茶水,在桌面书写了一个‘茂’字。

    夏侯平也看到了这个字,长吁短叹不已。

    当年虎豹骑冲击十余万迁徙百姓的队列,赵云只能优先护卫刘禅突围;关平遗落在乱军里,他与关平的未婚妻就被曹纯掳走。

    直到北伐成功,他们当年的未婚妻才以沛国公主、谯国公主,以及曹家媳妇的复杂身份拖家带口迁回江都。

    夏侯平……夏侯茂越想,越是气愤,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无名火在灼烧、煎熬自己的身心。

    肺腑在燃烧,呼吸粗重,恨恨看一眼关平,他起身阔步走出庭院。

    突然拔出佩剑,就坐在屋檐下的木地板上,等关平追出来时,就见夏侯茂正用剑削切一缕缕的头发。

    似乎只有这样惩罚自己,才能消减、遗忘内心的痛苦。

    见状,关平也只是长吁短叹。

    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田信、妹妹今天的举动,分明已经失去了跟皇帝周旋的耐心。

    夏侯平再不改名,以后自然有的是人跳出来,拿这个话柄攻讦。

    现在改名、恢复本名,正好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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