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县南郊,街亭。

    这里是交通要冲,故在县城南郊的山脚下、驰道必经之处设立街亭,以维护治安、传递公文、招待往来官吏。

    一支船队就停泊在小小码头,此处官吏正组织屯田兵以独轮车、板车运输粮秣,往运船里装载。

    前后约有近千人劳作,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

    可一支突然魏军船队从下游出现,缓缓靠近。

    甲板上的服色土黄的魏军吏士举止懒散,多随意坐在船上,随身并未携带弓弩、矛戟等战阵兵器,甚至没有人穿戴铠甲。

    大热天的,虽然坐船在水面航行,可穿戴盔甲依旧是一件很折磨、熬人的事情。

    街亭魏军吏士里一些目力极佳的人甚至能看清楚更多,比如下游船队里一些吏士甚至没有穿戴完整,多袒露左臂,还有几个光膀子军吏坐在甲板上吃喝。

    怎么看,都是一支非常懈怠的军队……这也情有可原,汉军占据黄河流域堪堪才一年时间,汉军长江流域的水师在汉口被全歼,后面吴国的许多船只又被满宠烧掉。

    不管汉军在黄河、淮泗流域设立船坞制造新船,还是从荆州船坞制造战船走长江、淮泗运到黄河流域,这都需要时间。

    现在汉军黄河流域的战船都集中在青州一带,以保护青徐二州。

    青徐二州险而又险的躲过了战争的摧残,所有战船都调集在黄河下游。代价就是濮阳津以上都是无防状态,黄河中上游流域就是魏军的后院池塘。

    黄河中上游都是自家的自留地,那黄河之北的清水河、淇水河更是自留地,没什么好担忧的。

    就在这种互不妨碍的气氛下,田豫领着五百余人渐渐靠近。

    这五百人籍贯复杂,主要以河北、中原籍贯为主,这也跟魏军目前的组成比例大致相仿。

    现在魏军的中高级军吏普遍来自兖豫二州,下级军吏则是‘魏国十郡’籍贯为主,军士则是河北偏多,中原老兵偏少。

    给大魏拿主意的是中原人,还是河北人,这是一个问题。

    田豫这支假魏军渐渐靠抵码头,孙密穿土黄色军吏服,头戴武冠腰悬一口宝剑,等同船军士跳下船,推搡船只靠岸后,孙密才施施然踩踏木板登岸。

    他本就习惯了这种特殊待遇,扫一眼没见到县令,上来就问:“武县君何在?”

    说着掏出自己的腰牌:“我乃太原孙密,是骁骑将军麾下书佐,前来检验物资。”

    粮秣调拨这种事情,县令、县尉总要来一个负责,县令守城,来的自然就是县尉了。

    县尉身形矮壮,面目凶恶颇有威慑力,可一听孙密身份,顿时眼中满是仰慕、亲近之意:“县君守城,粮秣转运诸事皆由下官操持。”

    孙密打量县尉身边的吏士,也就二三十人,只有四个人穿戴皮甲,余下都是吏服在身,有两个身形略肥硕的吏员更是挽起袖子,敞开衣襟在透气。

    县尉顺着孙密目光去看,也只能悻悻赔笑,他只是个县尉,哪里管得了县衙的吏员?

    “为何如此松懈?”

    孙密声音不满,去看其他吏员:“去邀武县君来此,就说故人孙密来访,有公干。”

    说着,他掏出一枚硬木名刺递出,身边亲随接住,上前捧着等人来拿。

    县尉苦脸询问:“孙君,这是为何呀?”

    “粮秣关系一军存亡,骁骑将军担忧此事,特令我率吏士接应。不想这储粮重地,披坚执锐之士竟不足二十人!”

    孙密愠怒作色:“我若是汉军,就此来袭,尔等如何抵挡!即荒废军国大事,又坏了自家性命,何其愚也!”

    县尉讪讪不敢言语、申辩,只是目光游离去看随孙密而来的骁骑军吏士,这些人陆续登岸,有的吏士依旧行装不整,一大堆上岸的人,更是没几个披甲的。

    孙密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脸色更显阴郁:“哼,看什么看!”

    说着上前抬手一巴掌拍掉校尉头上冠帽,左右两个随从上前一左一右拿下这个小小的县尉。

    县尉甚至不敢挣扎,垂头认命,连解释、抗辩的勇气都没了;其余吏士更是忌惮不已,爱莫能助。没几个人知道孙密的身份,可县尉知道啊,县尉都不敢触怒孙密,谁又会为了县尉去触怒孙密?

    孙密扫视一圈,不屑轻哼:“我若是汉军奸细,尔等这副模样,岂不羞愧!”

    身边田豫面带口罩,拄着拐杖一副老军吏、心腹智谋的打扮,咳嗽两声说:“此辈无所知,迁怒无用。不若当面嘱咐武元夏,武元夏今后也好督促、更改。”

    “也唯有如此了。”

    孙密负手而立,田豫随手在汲县吏员团队里指了一个毫不起眼,看起来木讷的人:“持我家公子名刺,速速邀武元夏前来。”

    在其他同僚目光催促下,这个人连连应诺,小跑到河畔觅马处,解开一匹马就朝县城奔去。

    田豫又指挥几个人为孙密搬来椅子、遮阳伞,又安排靠岸的吏士生火做饭,忙前忙后完全就是个老军伍……魏军这样专业的老军吏不多了。

    遮阳伞下,孙密抹开一柄象征时尚潮流的折扇轻轻摇动,询问汲县的重要吏员,问的也都是县令武垓的日常琐事。

    武垓是卫尉武周的长子,鹰山决战时,田信夜袭尧山阵斩张辽,武周被俘,后来交换俘虏、家眷时放了回去。

    魏国的卫尉纯属闲职,基本不管事,所以就成了武周养老的职务。

    码头这里一切顺利,只是城中有变。

    武垓拿着孙密的名刺细细端详,的确是孙密本人的名刺,可孙密不是已经避暑戏水时溺死了么?

    有一种奇异的恍惚感,武垓返回书房,找到几封骁骑军里熟人的来信。

    按照日期,最先是因为孙密溺亡,所以朋友来信说明此事,告诫武垓不要多玩水。

    武垓又去信询问,又有其他人在信中回复孙密死因,其中还有秦朗亲自回信。

    作为谯沛乡党,大魏建国元勋功臣子弟,武垓跟秦朗有一些交情也是很正常的。

    而曹丕曾在洛阳显阳苑连续两年征集官吏子弟举行军事演习性质的集中狩猎,所以大魏官吏子弟基本在一起生活过,不认识的人一起生活一年多快两年,怎么也能混个脸熟。

    武垓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去看一下,嘱咐县丞:“此事蹊跷,我亲自去看,若有变故,可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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