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围绕兵主庙建立的道理学院。

    说是学院,实际是一个简陋营寨,营寨十里外还有一座山民聚集形成的军市。

    往日繁华的军市即服务道理学院里的军吏,也服务参拜兵主庙的游人。

    如今道理学院又有一批军吏集结在一起,将一块名为‘第三届兵科学员名录碑记’的石碑挖坑掩埋,遵循立碑原则,正碑树立在地表,副碑就近掩埋。

    邓小满、蒯涛站在人群前列,手握铁锹填埋砂石,看着石碑底部落款的‘夏四年八月廿四立’字迹被掩埋,也就后退几步,把铁锹交给其他人,轮流出力气,又打量周围的袍泽、伙伴,皆有振奋之色。

    随着掩埋结束,四十八名军吏沿着土路走下山坡,山坡树立许多石碑,有兵科、工科、农科、术科、史科、德科、杂科一共七科,每一年,都会多出七座碑。

    今年情况特殊,还未完成学业的兵科学员受到征发,提前树立石碑,此刻碑林中有二十二座石碑,以三排另起一排的方式排列,显得不匀称。

    这批军吏已经重新挂上军阶肩章,邓小满、蒯涛都是上尉军阶,余下都是一水的少尉军阶。

    军市,道理学院的山长夏侯兰静静等候,南府兵没能按计划设立,为了弥补夏侯兰,田信委任他接替虞世方,来管理道理学院、兵主庙。

    夏侯兰到来后,已开始筹备道理学院第八科,计划在年底建成法科,明年开始招纳法科学员。

    各科讲师来自军中,由优秀军吏轮流担任,各科学员能自由听学,并鼓励多学一些学科。

    所以各科学员里,最能打的不一定在兵科,但最会算账的一定在术科。

    邓小满、蒯涛引着同学来到军市,这里是必经之处,见到夏侯兰,就齐齐涌过去,施礼:“山长。”

    “嗯,昨日公上入驻邓邑,发布动员令,此战不分士庶皆有助战之责。并,晋上校以下吏士军衔一阶。”

    夏侯兰面无笑容,微微侧头去看随行的讲师,这些挂着中校、上校的讲师将盘里盛装的铜星亮了出来。

    夏侯兰则手握银星,为邓小满、蒯涛换上新的少校军阶,其他学员由讲师加挂铜星,眨眼间就都成了北府中尉。

    这些学员半年前还都是军士,地位升迁跨越之大,有些不可思议。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是喜悦,激动。

    邓小满拱手询问:“山长,各科袍泽求战心切,又值公上用人之际,何不擢入军中?或协助幕府调拨粮秣物资?”

    “此事公上命令禁止,非老朽能擅专。”

    夏侯兰扫视这些年轻的军吏,欣慰不已:“依公上之意,各科学员战场在今后民生休养,而非今日搏杀。就连兵科学员,也是调入左近卫、右近卫,戍守南阳。”

    见几个人心急军吏欲张口争辩,夏侯兰继续说:“论野战,你们终究是新升军吏,不适应领兵厮杀。这是为你们着想,也是为军中吏士着想。不要争辩了,速速下山。”

    “是,山长保重身体。”

    “山长珍重!”

    夏侯兰微微侧身,目送这批学院军吏离去,不由眨动眼睛。

    湘州的廖立也在要求在湘州建立一座类似道理学院的学院,以就近培养湘州士人、军吏;今后光复关中,肯定也要关中设立一个类似道理学院的讲学基地。

    如果执行,那就有三处学院,每个学院有八科,每科三四十人;三个学院,每年就是八百多学员……规模虽不及太学,但胜在专业,源源不绝。

    何况,朝廷的太学……迟迟难以恢复规模,一来是可靠的博士数量太少,值得朝廷信任、资历深厚的博士多数在岘首山观星楼里,二来是人口惆敝,州郡适龄的士人有截留现象。

    师源、生源被卡住,兴复太学自然成了一句空话。

    已经厌倦了战争、争斗,夏侯兰扭头看一眼远处兵主庙、公墓、道理学院,面容平静。

    自己已做了选择,就是不知子龙会怎么选择?

    不过,田信不会逼着让老一辈人做出为难的选择,事情怎么发展也不会沦落到那一步。

    对此,夏侯兰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两日后,田信抵达武关,这里北府六营骑士,左军三营骑士都开始装备新式马具。

    蒙多也不例外,田信骑乘在高桥马鞍上,两腿踩踏马镫,日月长槊在手,策马奔驰,槊刃挥舞残影环绕周身,宛若梨花围绕着他打旋。

    全身力量更自由的调动,如履平地,抖开的长槊刺裂、斩断一节节竹木,引得围观吏士纷纷喝彩。

    热汗蒸腾,田信计算自己作战持续时间后,勒马到帷幕前。

    摘下鹰脸战盔,鼻梁以下汗珠渗出滑入颈间,渗入已经湿了的围巾。

    田信翻身下马,接住虞世方递来的瓷瓶,拔开盖子饮了几口酸梅汤润喉,其他侍从上前帮蒙多解下马鞍。

    一侧的武关驰道,正有一营轻装辅兵以独轮车、肩挑的方式往前线运输粮秣、军械。

    虞世方摊开文件夹,念最新军情:“前锋罗琼、谢旌、孟兴联合来报,昨夜申时前,已立栅栏三重,围困上雒守将魏兴所部。魏兴经营上雒三年,城池修缮完备,故此人拒绝投降,决意坚守。”

    “无碍,发文告前锋各军,围困上雒即可,警惕魏军骑士突袭。”

    田信说完又继续小口缓慢饮用混合红糖的酸梅汤,另一手接住郤纂递来的湿润粗布巾,为蒙多擦拭体表汗液。

    这种擦拭让蒙多很是舒爽,顶着田信手劲,也在自己蹭。

    田信又换一条湿巾为它擦汗:“你呀,得长点心,这次上战场可不能再乱冲。”

    “这一仗关系生死,也决定着以后站着吃饭、跪着吃饭、还是趴着吃饭、倒吊着吃饭,或没有脑袋吃饭。我用了五年时间,才摈弃跪拜礼,让周围人能坐着谈话,坐着吃饭。如果呀……你再乱跑打输了,我就吃了你。”

    见田信笑呵呵说话,蒙多还用擦干净汗迹的额头顶触田信的手。

    “好好吃喝。”

    田信将湿布巾递出,看着蒙多被牵到一边,那里已有上好的泉水、豆料,豆料里还搅拌了鸡蛋。

    又重新擦了手,田信接住笔在虞世方的文件夹上签字,询问:“我有预感,总觉得这条恶犬会跑,世方怎么看?”

    杜畿的三个儿子嗅觉敏锐,已经顺着蓝田谷,走小路跑到汉军控制区域内。

    很显然,吴质这狗东西低估了陆议的战争嗅觉,也高估了曹丕的对危急的抵抗力。

    陆议有超群的战争嗅觉,也有田信无条件的信任,加上田纪配合,在最短时间内发动北府战争机器。

    吴质只是曹丕手里最凶恶的狗,狗想到一个绝户计,要用自己的狗命来展现自己的价值;可狗主子曹丕还不想死,不敢长时间待在北府兵袭击范围内,担心消息走漏,提前遭受北府攻击,被北府前锋咬住,拖在雒阳……那么等田信回来,肯定不介意砍下他的头。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这样,是狗主子跟狗的配合有了时差。

    狗主子不在意姓吴的命,更在意自己安危,所以提前向河北转移,提前惊动陆议,进而北府战争机器运转。

    狗主子转进河北时,姓吴的这条狗也开始发动绝户计,事情一开始,就没了退路。

    现在有把握打死这条恶犬,就怕其人见机不对,带着主力逃亡河北,成为今后隐患。

    虞世方思考片刻:“公上,吴质……吴狗退往河北,虽能保住近十万兵马,但他必死无疑。若是在蓝田堵住我军,那他将拥有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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