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的命运决定着大汉的容忍度,如果连孙权都能容忍……岂不是意味着也能无底线包容关东士族、河北士族?

    让孙权活命,还给与降君应有的待遇,也意味着北伐时田信放弃进入齐地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当时田信列阵行军横穿夏侯尚防御圈,突然出现在陈郡,击溃了苏则兖州军团的战意,也令关东士族彻底慌了。

    才有后来一系列的无底线行为,以关东士族走投无路表现出来的无耻行径,如果田信真的进入‘齐地’文化、经济范围圈,必然会争相跪拜,尊田信为齐王。

    田信勒兵不动,与曹植对峙于彭城、梁郡,就是拒绝了返回齐地,重建田氏齐国的可能性。

    那是命运的转折点,之所以有这个转折点,是北伐战况不理想,刘备不得不将田信放出去,以求侧面搅乱魏军阵脚,逼迫魏军主动决战。

    田信成功搅乱关东四州,曹真也聚集军力主动发起决战。

    而田信没有踏入‘齐地’,还带着马超快速后撤,与刘备主力汇合,在鹰山决战急行军重创魏军主力。

    田信回齐地称齐王,已是当时恶劣形势下不得不接受的一种解决办法。

    几乎可以视为默认,将齐地交给田信,开辟第二战场,支援正面战场。

    有刘备默认,也有田氏重建齐国的宗族大义,可田信还是拒绝了,把关东士族逼迫到墙角,做出了太多狗急跳墙的龌龊事情。

    关东士族整体做下的恶事,比不上孙权一人。

    现在轻易宽恕孙权……且不论自己能否忍住这个气,田信绝对忍不住,荆州士民也必然离心、丧志。

    东观藏书阁里,刘备很满意关羽的答复。

    打生打死三十余年,才有如今的基业。

    如果事事都要妥协,又何必这么辛苦,多少亲友部伍前赴后继战斗,难道想要一个藏污纳垢的新朝?

    刘备呼吸渐深,眉宇间展露一缕笑意:“孙权以为我老了,想要速定天下,会容忍他。为苟活性命,他宁可装疯卖傻,我成全他。”

    关羽抬眉看到刘备鬓角斑白:“杀孙权如屠狗,就恐其血腥臭。臣愿前往江东,手刃此贼。”

    “不,我要看着他死。”

    刘备也抬眉看关羽的脸:“下回出兵看国家积蓄,积蓄充足,则明年秋季;不足就延迟一年。我能等,云长可先前往封国,治理国民,震慑东南。云长去江东受降,好言安抚,最好让他吃好、喝好。”

    “陛下,那孙家女儿该如何处理?”

    关羽面有忧色,孙权就是这么恶心,仿佛鼻涕虫一样,弄得你一巴掌打死他,也要难受很久;可不打死,就要一直难受。

    杀死孙权,天下人也多少能理解;可已经答应孙大虎、孙小虎姐妹同归帝室,如果就这么突然杀了孙权,这对姐妹怎么想?

    刘备自有衡量、处断:“奈何阿斗情深,且由他去。孝先去岭南,云长在江东,我欲使翼德领青州牧,以东莱为封国。”

    下一轮决战前,把三恪家族的封地处理好。

    地域偏远,由中枢统筹、发展,始终太慢、迟缓。

    三恪家族就封后,能加速地区资源整合;许多郡县不好处理的顽疾,绝对顶不住三恪家族的暴力摧毁。

    至于未来会不会割据,重蹈七王之乱,发展为三藩之乱……现在已经尽力了。

    田信已经放弃邓国封邑,也放弃了优先回归关中的资格,选择去岭南发展。

    如果朝廷北伐实在是打不动魏国,可以再考虑让田信来打。

    再说了,岭南有什么好发展的?

    田信讲那么多百年、千秋的宏伟意义……于当世、本代人又有什么意义?

    对当世人来说,田信就是出去避嫌、躲风头,给朝廷回转的余地。

    田信已然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所以孟达气疯了。

    孟达在湘关见到田信时,就情绪崩溃,泪眼朦胧哭嚎,当众瘫倒在田信面前:“魏人凶残,非公上不能速破敌虏!战事拉锯,待天下定,关中成鬼蜮矣!我关中儿郎,自凉州生乱以来,何等凄惨!”

    田信周边亲随大多受孟达言语感染,关陇籍贯的握拳咬牙,关东籍贯的面有戚戚。

    战争太可怕了,两淮被打成无人区,打到现在关东士族已经不敢再言兵戈事,打到现在江东自己崩溃。

    而关中又是山河表里形胜之地,易守难攻;魏军拼命防守,己方打的艰难,关中人受到战争的伤害更为深刻。

    孟达泪水止不住流淌,抓着田信手臂:“老朽想不明白!公上为何要惜身退往岭南不毛之地!我关陇儿郎,死无余种矣!”

    “公上可知,关中今有多少人口?”

    “男女丁口不足五十万!户不满十万!”

    “算及北地、汉阳、陇西汉、氐、熟羌,堪堪百万而已!”

    孟达顿足,面色涨红,失声大骂:“关中空虚,即将为羌氐所有,亟需公上拨乱反正!三万关陇儿郎追随公上出生入死,功勋累累无人能及!为何公上能福泽南阳、岭南,却不能爱护亲党子弟!”

    苏则在侧抬手抹泪,快六十岁的人,亲眼见证了关中衰败的过程。

    孟达情绪激动,田信情绪也是低落,抓着孟达,孟达却推开他的手,踉跄后退几步跌倒坐下,头垂着,二粱进贤冠歪了,以沾染泥土的衣袖擦泪,泥尘染泪抹脏脸:“巴人、荆蛮、五溪蛮、交广土民皆能受公上恩泽,我关中人要等到何时?”

    “非要天下大治,才能轮到关中耶!”

    “朝廷欲长治久安,无视我关中心声,我不服!”

    孟达以袖遮脸,抹着眼泪,声音喑哑悲怆:“孝直不在,孝直若在,我等岂会沦落此般地步!”

    田信身边的行军司马李辅,湘关邸阁长郗楫都是孟达旧部,上前一左一右搀起孟达。

    李辅是陇西人,此刻头垂着,咬着嘴唇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从髭须滑落,从下巴滴在地上。

    北人元勋第一等,荆湘人第二等,益州、关陇人应该是第三等。

    可现在,江东投降,关东四州大面积归附,算来算去,关中人竟然成了末等。

    除了河北倒数第一外,关中很可能在新朝沦落为倒数第二,甚至还比不上湘州、交州、广州的归化、汉化土蛮。

    田信眼眸无神,周围亲随委屈哭声感染下,几滴泪水从脸庞滑落。

    察觉到自己淌泪,他转身朝备好酒宴的凉亭走去。

    见他淌泪,周围关陇、虎牙旧部无不悲伤,哀声一片。

    高兴得意了就笑,悲伤委屈了就哭。

    卑躬屈膝强作欢颜,不是汉人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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