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尚说走就走,百余亲骑护卫,夏侯尚父子弃军向北而去。

    各方闻讯后俱是惊悚,夏侯尚是目前唯一能压制矛盾的人。

    曹休身边充满了东归意向的人,曹休稍稍退一步,所部就会向东,依附在曹植名下,重新换上汉军战旗。

    曹真肯定要阻止的,口舌言辞是无法阻止这些归心似箭之人,只能靠刀剑拳头。

    即便如此,也不能此刻就动手。

    能拖着,在安全的时间里,设计巧妙解决问题最好不过。

    可偏偏夏侯尚突然弃军出走,把将印委托给曹真……早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走,还把将印给曹真,岂不是说明曹休不值得信任?

    贾逵可不敢把将印交到曹休手里,曹真也不敢。

    这将印烫手,可必须收下。

    前脚收下,随曹真突围而出的牛金、王双就擂鼓聚军,结阵向曹休营垒靠拢。

    外围扎营的凉州残余四千余骑看着这一切变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姜叙、杨阜也只能擂鼓,做好预防袭击的战备。

    姜维登高而望,大魏军心完了,王双、牛金不信任曹真,结阵移动,曹休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接受牛金、王双,保护他们,带着他们一起撤离;要么坑死牛金、王双,导致所部将校凝聚力瓦解,进而被曹丕、曹真收拾。

    年青的姜维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静静望着,思索曹休的选择,进行预判。

    姜叙遣人招他,见面就说:“曹文烈若率部出走,必焚储粮!”

    姜维大惊,凉州残军、曹真军团、张郃中军都是突围跑出来的,自然没有充足的储粮。

    许都一带的邸阁、驻军控制在曹休手里,曹休如果出走,肯定会焚粮,断绝曹真追击的可能性。

    曹休大营开始擂鼓,早有准备的吏士披甲备战,曹休观望靠近自己大营又转向防备曹真的骁骑将军牛金、折冲将军王双二部,他们出走不仅带来了本部骑兵,还带动许多籍贯在兖豫青徐的吏士,最少一万余骑停在那里。

    曹休身边李绪望着营外的骑军阵列,陷入犹豫。

    如果跟随曹休出走,自己在邺城为质的妻儿可能会被处死……也有可能带动邺城守军易帜!

    即便不易帜,双方的家属也有可能相互交易。

    只要向东,可以抓住洛阳方面太多太多的家属。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彼此亲缘厚重,如果这都要大肆诛连亲属家眷……那就不死不休,杀个痛快!

    曹休始终无言,可以看见他的辕门处,曹楷握剑振臂高呼,营门被吏士拉开,鹿角搬离。

    辕门外牛金领着一众骑军军吏下马阔步而来,簇拥着骑乘白马的曹洪、刘封。

    曹洪来到曹休面前,被曹演、曹楷搀扶下马,他拔出曹休的剑,递到曹休手里,抓着曹休的手高举,振臂。

    曹休浑浑噩噩,如同傀儡木偶受曹洪摆弄,耳际充斥吏士的欢呼。

    离开战场,不再跟汉军对垒!

    向东!

    回家!

    各营军吏纷纷纵马赶来,曹洪以同宗长者的身份呼喝:“曹丕凶残无道,堪比桀纣王莽!”

    刘封与曹休一左一右站在曹洪两侧,刘封身后耿颌抱着一杆旌旗,烈焰赤边,白底一个刺绣的‘燕’字。

    “燕?”

    曹真抵达时,见曹休营垒树立一杆新制的战旗,看得他不明所以。

    司马懿回答:“曹子廉之婿,乃汉主长子刘阿升,已获汉主赐名,复名封,字公胤。这燕,或许是其王号。”

    他言语里没有情绪波动,握着手里刚得到的军情急报,喟然长叹,递出给曹真。

    曹真接住,抖开帛书,收敛神色细细审视,良久后断言:“此必田孝先奸计也,意在赚我!”

    一个吴军床弩近距离没射死的人,现在因为旧伤当众呕血……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考虑良久,曹真递出这卷帛书:“送到文烈手中。”

    司马懿长叹一口气,选裴潜去送这份帛书,裴潜要走早就走了,裴潜去见曹休,因为裴俊的原因,也不会遭受刁难。

    现在只是遗憾这道军情来的有些迟……细心推敲一下,就能察觉这军情来的有些快,快的不可思议。

    本就是汉军最大机密,却这样轻易传出来,怎么看都是一个阴谋。

    司马懿却在思索刘封的封号,不知这是刘封自己选的,还是刘备授意的。

    燕国有两个,正统燕国在东郡燕县,位于延津东北,濮阳之南,古燕国所在。另一个是姬姓北燕,战国七雄,广为世人所知。

    自立为大汉燕王的刘封有足够的信心让刘协承认他,就凭曹休手里的军队。

    曹真不敢打,汉军主力在侧,曹真敢打内战,己方就势归入汉军,握着颍阴储粮自有活路在……曹真、大魏就完了。

    刘封当众接住曹休递来的大将军金印,坦然接受曹休等人的跪拜,完成指挥权的移交。

    这只是个仪式,人心归附需要一个过渡时间。

    大汉燕王、汉大将军两面飞白书法绘制的战旗迅速立在辕门,裴潜抵达时抬头看两面草草制作的战旗,心绪沉重。

    裴潜进来时,见侍中傅巽等百余人被解除武装围在营中校场,仿佛随时有可能被处死。

    这些人垂着脑袋,他们更顾虑自己的家属。

    彼此没什么好说的,说的越多隐患越大。

    裴潜高举手中帛书,至曹休面前:“有汉军紧要军情,十万火急。”

    曹休没动,刘封伸手接住,上下扫一下转手递给曹休:“彼技穷也。”

    细细审视帛书,曹休回忆自己与田信的几次交际,道:“陈公稳重之人,即便旧伤未愈,岂会当众为人所知?即便有此事,也必是陈公计谋,意在曹子丹。”

    这道军情送到曹真面前,曹真可以质疑,但必须有所侦查,反复确认真假。

    如果汉军、刘备配合田信演戏,曹真各方面侦查都能确认此事,那曹真有的选?

    问题来了,田信有没有把握说服汉军演戏?

    有。

    曹真是否值得汉军演戏布局?

    值得。

    曹真能拒绝么?

    不能。

    阴谋?不,已经是阳谋了。

    曹休想到雒阳城里观战的那一位,很多事情曹丕的性格、形象都已经决定了结果。

    刘封、曹休互看一眼,又与面前的裴潜对视,裴潜脸上写着绝望,神情低落。

    终究共事过,曹休劝:“文行,何不弃暗投明共谋前程?”

    “食君禄,忠君事。”

    裴潜声音苦涩:“此身何惜?只求不辱家门。”

    如果弟弟裴俊成为季汉未来的红花,牺牲自己做陪衬的绿叶又有何不可?

    “文行珍重。”

    “文烈珍重。”

    裴潜也向刘封施礼:“大王珍重。”

    刘封郑重回礼:“先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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