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岛上,孙贲及几名领军校尉都得到内容一致的箭书。

    与孙贲一同商议,一个身份比较尴尬的校尉徐祚隐隐有监军的使命:“田信只带百人,却使我方带五百人上岸。此人托大,不若将计就计,不与他细说,一拥而上擒杀此人。”

    其他校尉皆有意动,孙贲冷笑:“恐是小儿离间之计。”

    徐祚再表态:“将军,我等不与他细说,只管厮杀擒拿。”

    孙贲年近五十,看这些青壮校尉跃跃欲试的模样,也只好同意。

    次日一早孙贲、徐祚乘五艘艨艟战舰来码头,距离码头二百步处,田信已设立帷幔,幔帐中燃烧火塘,火塘上架着一只羊。

    田信赤袍铁札盆领铠,右手拄着方天戟遥遥相望,见吴军陆续登陆五百人,列成五个百人队列,缓缓压来。

    孙贲引着众人上前,待走近了,却见徐祚脸色很不自在,再看其他校尉,也多迟疑踌躇。

    “噫。”

    不屑噫一声,孙贲上前拱手:“可是虎牙将军田孝先?”

    “正是田某,老将军可是豫章郡守孙伯阳?”

    “是老朽,田将军如今相邀,所为何事?”

    “别无他事,只是明日田某会率军进击麦城,与你家吴侯一决生死。临走之际,有一些疑惑,正要请教老将军。”

    孙贲立在原地:“今两家交兵,将军有话询问就是。”

    田信侧身展臂,笑说:“江风寒冷,还是帷帐中商议为好。老将军若怀疑田某居心不良,大可使护卫靠近帷帐十步处。”

    孙贲微微颔首,迈步上前与田信并肩走入帷帐,后面徐祚打手势后,也紧步相随。

    帷帐中,诸人坐定,田信身后只有王直、林罗珠,田纪正在烤羊,涂抹酱料。

    入帐的孙贲、徐祚等五名将校各领两名护卫,一共十五人。

    田信与孙贲坐在上首,他的方天戟有王直拄立在侧,引得十五人侧目不已。

    就听田信说:“今两家敌对,田某又素来不饮酒,因而此间无酒,只有黄羊一只。”

    “将军有话便说,我等非贪杯之人。”

    孙贲坐稳,可见帷幕开口正对着长江,五百锐士阵列就在大约二十步外,心中安定。

    田信环视这些人,呵呵做笑:“我即将出阵,生死已不可预料。临行之际,我有一点疑惑想要问明白,也有挑拨离间之意,听与不听,信与不信皆在老将军、吴侯。”

    徐祚这时候开口:“将军既然知晓是挑拨离间之语,还是不说为好。”

    “老将军,此人是谁?”

    “某广德侯建义校尉徐祚徐承贞。”

    见徐祚站起来声音很大的样子,田信面露惊异:“尔父之名我亦有所闻,实乃孙氏基业柱石,如夏侯氏于曹氏,如关张于我主汉王。”

    徐祚的脸突然红了,拱手憋出几个字:“后人不消,有损先严威名。”

    其父徐琨是孙坚的外甥,与孙贲、孙辅、吴景构成孙策时期的四大亲族支柱,其中徐琨最为强盛,后来进攻江夏时徐琨中箭身亡。

    为了拉拢徐氏,徐琨女儿嫁给陆尚守寡后,孙权又迎娶自己表兄的这位女儿为侧室。

    等徐祚落座,田信才说:“诸位,吴侯与吕蒙密议背盟袭取荆州之事,乃是机密,一度瞒过关君侯。为何我却能知?”

    说着田信将一封准备好的帛书推给身边的孙贲:“乃有人射箭书于我,我才知晓此事。偏偏这人又不肯寻我自告家门,我只好逼他出来。”

    孙贲、徐祚几个面色涨红,孙贲冷笑:“将军未免小觑我等,吴侯宽宏大度,我军将士皆愿效死,岂会有背主之人?”

    田信摇头做笑:“若是别人驻守江渚,我问都不问。可我听闻是老将军与徐氏子守江渚,这才于百忙之中抽身来见。密信就在这里,看与不看是诸位的事情。”

    孙贲拿起帛书走到火塘前,直接丢入火里,扭头看田信:“将军还有何计?”

    “我之计策,已经达成。”

    田信端起热茶小饮一口:“老将军,令弟孙辅死的凄惨,难道就无一点怨恨?还有徐承贞,你父何等英雄,怎会轻易死于流矢?你兄亦是练达之士,久习军旅体格健壮,又怎会无故早亡?”

    孙辅可是孙贲从小养到大的,感情十分亲密。而且作战勇猛,屡屡先登。

    建安初年,孙策与曹操交好,就将孙贲的女儿嫁给曹彰。后孙辅领交州,与曹操通信,信件暴露,孙权杀孙辅左右亲近,囚禁数年,赤壁之战打完,孙辅病死。

    “吴侯何等样人,你二人是其近亲,自然比我明白。此番他若全取荆州,志得意满,老将军还能活几日?”

    田信说话间淡漠目光扫过另三个吴军校尉:“古之勾践,今之吴侯,可以相提并论。我为孙氏长远计较,老将军不妨遣子弟效力于汉王,以免大祸。若不嫌弃,田某正缺主簿,老将军可愿举荐一人?”

    一时沉默,田信又说:“今日会晤,吴侯必会铭记不忘。时机合适,自会剪除诸君,我深为诸君忧虑。我主汉王仁德宽厚之名播于四海,有高祖遗风,三兴炎汉指日可待。昔年项佗以砀郡从高祖,赐刘氏,封平皋侯。”

    为孙权的人品来辩驳?

    纵然有人想开口,但看看幽蓝色钢纹的方天戟,心生忌惮。

    帐内一时无言,田信示意田纪削切羊肉,孙贲几个人味如嚼蜡。

    仅仅动了一筷子,孙贲就说:“今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将军以奸计算我,亦将军份内之责。然我征战三十载,实不愿背离孙氏。”

    “嗯,我信老将军,可吴侯是否会信老将军?”

    田信反问一声,语气寥怅:“如今之天下三雄并立,于我看来却是正邪相争。我主汉王乃仁德之主,若三兴炎汉,必能革新气象,从上至下以仁德为治政纲领。而曹氏招降纳叛内部藏污纳垢,上下君臣实乃穷凶极恶之徒。曹氏以凶恶为能,若不伏诛,早晚也将被更凶恶者取而代之。孙氏作恶不及曹氏,故成就不及曹氏。”

    孙贲笑容凄苦,回头对徐祚说:“想我拘谨半生,今日却被田孝先所算,命也?”

    徐祚反应迟钝,只是点着头,不开口。

    夏侯氏何等地位?关张二族又是何等地位?

    昔年四大亲族将领,孙辅党羽被诛,幽禁而死;自己父兄接连早丧,孙贲虽是豫章太守,可孙策时分庐陵郡,孙权打完赤壁之战,又从豫章郡分出鄱阳郡。

    也就孙权的舅舅吴景死的早,两个儿子官居都亭侯,长子吴奋为吴郡都督,守卫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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