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承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巩卜班率先生出了退意,策马原地兜了一圈后沉声道:“秃贼,待我回去整顿军备,我们来日再战!”

    见他示弱,铁牛心中一喜,面上却摆出一副讥笑的模样道:“孙儿想逃,爷爷自是不好强留。”

    巩卜班面色铁青,酒糟鼻中“哼”了一声,放弃了与铁牛的唇舌之争,下令道:“撤!”

    “你们可都是韩兄弟的部下?他人呢?”见敌军已退,铁牛立刻询问起韩咬儿的情况。

    徐县令已经不知不觉成了除韩咬儿以外众人的主心骨,此刻也不做作,先是拍了拍襟袍,然后上前一步抱拳道:“敢问将军可是刘元帅不下的李千户?”

    他不答反问的坦荡气势让铁牛有些侧目,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一声,“快说,韩兄弟怎么样了?该不会是……”

    久闻这位光头赤膊的李千户生性率真,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

    徐县令在心中对其暗赞了一番,随后颔首对答:“李千户放心,韩千户虽然身负重伤,但性命暂时无碍。只是为了斩首敌将耗尽了一身力气,如今昏过去了。”

    听到韩咬儿没有丢掉性命,铁牛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一想到方才经过的让人见了触目惊心的惨烈战场后,粗犷的面容上又浮现出一抹焦急之态,沉声道:“其他弟兄们呢?”

    徐县令听到此问后神情一怔,脑海中又现出方才力战而亡的执着汉子,护子心切力扛奔马的老叟,以及更多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同袍战友……

    他的双眸突然泛红,喉咙也硬得难捱,使劲清了清嗓子后一指身后的众人,用微弱哀痛的声音道:“回李千户,除了先行护送韩千户回去的十几名弟兄外,整个上蔡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你说什么?”纵使铁牛已经对此战的惨烈悲壮有所预料,但也没想到上蔡竟然已至绝境!

    倘若自己再晚到一步则后果不堪设想……

    “唉,都怪我来晚了。”铁牛的嘴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涩,本就五大三粗的他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词语来安慰他们,只能怆然长叹,在心中狠狠地责备自己。

    若说先前韩咬儿说刘福通不会派来援军的时候,上蔡的义军心中都有一股怨气的话,现在见了铁牛如此自责的模样,也都立刻收起了这些怨念。

    “容在下斗胆问一句。韩千户先前早说为了大局着想,刘元帅不会派来援军,李千户又怎么会及时赶到?”徐县令机敏地察觉到此事有些蹊跷,便直白地问道。

    “你说啥?”铁牛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正当徐县令蹙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遍的功夫,铁牛蓦地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惊声道:“好你个韩咬儿!竟然瞒了我们所有人!”

    徐县令也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凛声道:“您的意思是……”

    “元军随时都有来攻的可能,先回上蔡再说。”铁牛此刻粗中有细,强行镇静下来吩咐道。

    徐县令点了点头,叫上了众人跟在铁牛的队伍后面,一齐回到上蔡。

    另一方面,巩卜班没想到也速哥竟然真的败了,撤兵的一路上一直铁青着脸,还没等想好对策,一抬头居然已经可以看到营门。

    “罢了,这次算我倒霉。也先若想立功总归还要倚靠我,想来也不会难为我。”心烦意乱的巩卜班在心中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句之后,迫不得已地朝也先帖木儿的行辕走去。

    也先醉酒快,醒酒也快。

    也速哥兵败的消息他已经收到,此刻坐在帐中心中后怕之余又无比庆幸自己一番酒后胡言将巩卜班派了出去。

    “他毕竟是朝中老臣,我此番酒后当众给了他难堪,等他回来后还得好生安抚一番。他此去定然是能将那伙残兵败将收拾了,立功而回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甩脸色……”也先正在胡思乱想,匆匆赶来的巩卜班就搡开了帐帘。

    “老将军回来得如此之快,想必定是已经全被扫灭?”也先帖木儿也是久经官场之人,此刻为了给这名还需要利用的先锋将军台阶下,居然拾起了已经摒弃多年的谄媚之笑。

    哪料巩卜班却“扑通”一声直接单膝跪倒在下面,脑袋撇向一边,双手抱拳低沉地道:“末将没能一举剿灭贼寇,请元帅责罚。”

    这样的结果也先从没想过,眯着眼确认了巩卜班之状不似假装之后,立刻在心里盘算着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

    思忖之余,也先故作冷静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巩卜班遂将战场上的事细细讲了一遍,着重突出了红巾军战力之强,遇到的铁牛武力之高,己方如何尽心尽力等等。

    也先心中对他的讲述不屑一顾,认为他分明是不敢死战,胆小地撤了回来。

    可在心里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给这位老将一个情面,就当是对自己酒后失态的弥补。

    也先的面容立刻随之露出笑意,蓄着的胡须都跟着翘了翘,安慰道:“老将军快快轻起,此事是我酒后失责,哪能都怪罪到您的头上?”

    这话一语双关,包含着两层意思。

    一是告诉他,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责罚你;二是提醒他,我酒后失态的事情你也最好也休要再提。

    巩卜班虽是武将,但也是个心思细腻之辈,揣摩清楚也先的话后才放下了心中的担心,随着他的搀扶站起身。

    巩卜班站定后跟着问了一句:“那元帅想好如何回禀朝廷了么?”

    也先明白巩卜班这是担心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思索后答道:“只说裨将也速哥不幸战死,损失了千余士兵,却也拼得上蔡的红巾军伤亡超过九成,损失三千人。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巩卜班听后郑重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元帅,这番恩情我巩卜班必会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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