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城机场是一座军民合用机场,始建于八十多年前那场伟大的救亡图存战争,新华夏建立及改开以后,为防范和震慑东南隔海相望瀛洲岛上的一撮数祖忘典的宵小,军事功能一直未有偏废。

    姜盘、姜见贤、征夫、薛风四人来到机场时,夜幕完全降临,但月明星稀,是个适合飞行的夜晚。

    下午离开鹿鸣山公墓之后,姜见贤去向姜盘外公外婆告别。薛祺礼连姜盘都已认不出,女儿不幸离世一无所觉,只知道对姜见贤一味傻笑。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连日来精神委顿,兼且对姜见贤成见未消,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姜见贤不以为意,尽力安抚。

    在薛风家吃过晚饭后,薛风驾车送姜见贤和征夫来机场。

    晚餐饭桌上,姜见贤和姜盘说定,京都大学退学手续他回鹏城后会安排人去办理,姜盘不用操心。至于新生种学校,姜见贤表示他会听取多方面的意见,然后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最后给出建议,当然姜盘也可以收集有关的资料,了解后自己做决定。

    只是到了最后,姜见贤提了个要求,姜盘去那个尚未确定的新生种学校之前,最好先去趟鹏城,按他的原话说,去认个门!姜盘点点头,说自己会考虑,不过又说就算要去鹏城,去上新生种学校,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春节之后才能成行。

    相依为命的母亲刚刚去世,两位长辈一痴呆一老迈,二中又有琐碎的事要处理,甚至是精神层面的一些东西也需要修复、需要抚平,姜见贤岂能不理解儿子当下的心境,自然不会反对。

    衢城机场按民航标准,属4c级支线机场,候机大厅很普通。按照规定,送行人员是不能过安检进去机场的,但估计衢城机场还是头一次有私人飞机降落,姜盘和薛风受到了特殊对待,放行准进。

    四人进去机场时,一架银蓝相间的湾流g650经过滑行道,早已稳稳地停在候机大厅附近的停机坪上,放下的自动舷梯一侧站立着先期到达的吴、夏二秘书。衢城飞鹏城属跨区域飞行,需要提前六小时向空管局总调度室申请,此刻罗罗br725双引擎发出巨大的尖啸轰鸣声,飞机已经做好了随时起飞的所有准备。

    飞机下面声音太吵,而且已经做过告别,现在不必再说什么,姜见贤临登机时,返身拥抱了一下姜盘,姜盘身体一僵,显得有些不习惯。

    飞机起飞后,很快消失在夜空中。离开机场时,薛风叹了口气,不无艳羡地说:“钱多真好啊!”走在前头的姜盘默不作声,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到车库取车时,薛风问姜盘去哪。就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姜盘却想了好久,最后才给出答案,“还是去外公那边睡吧。”

    次日清晨,在噩梦中挣扎了半夜的姜盘被手机铃声惊醒,醒后冷汗透背,他拿过手机一看是刘旁,便按下了接听键。

    “老天开眼,终于开机啦!两天我打了你八个电话。”手机里传来刘旁那如释重负却又急切的声音,“小盘,你现在怎么样?觉醒了什么技能?”

    “我没事,大夫说一切正常。你怎么确定我是觉醒而不是得了其它脑病?”噩梦中姜盘梦到了妈妈,醒来后情绪低落,交谈的**并不高。

    “……你爸爸的保镖,叫征夫的那位,他说你一定是觉醒。”手机里的声音明显变得激动起来,“他是新生种,我亲眼见过的第一个新生种,对这种事当然比别人看得准,我相信他说的话。”

    “那好吧,我的确是觉醒了,觉醒的是超凡记忆。”

    “超凡记忆,记性特别好?这算什么新生种技能,你记忆力本来就超强好不!”

    “那不一样,这事不适合电话里说。阿旁,我看还是这样吧,这个礼拜六我来沪城你们学校一趟,有些事我想当面和你说。”

    “很重要吗?靠,我这不废话嘛!即然这样,那还是我回衢城吧。”

    “你不是刚走吗?”

    “两个多小时而已,怕什么!这趟回来的高铁票你出。就这么说定了,我赶着上课,先挂了。”

    ******

    死亡,是生存的反面,个体生命的永久性终止。

    薛雪死了,人死如灯灭,一切烟消云散,但她又活着,活在姜盘的记忆里和梦境中。昨晚梦境中的妈妈依旧长发披肩,容颜娟好,迷雾中他拼命去拉妈妈的手,妈妈却不住地退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拽着她一样……

    醒后的感觉很糟糕,姜盘没有赖床的习惯,挂掉电话后,却不想马上起床,竖起枕头靠在后背,任凭纷乱的思绪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四处乱窜。直到外婆喊他吃早饭,才起床刷牙盥洗。

    今天上午要去二中取回妈妈的遗物和核对丧葬费,下午要拿着死亡证明去银行销户,居委会也要去注销户籍,总之,还有很多琐碎的事需要办理。

    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姜盘发现,几乎所有接触到的人,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些目光和言谈中有一部分是同情,但更多的是艳羡和另外一些阴暗卑劣的东西。

    衢城出了一位私生子新生种,在他妈妈的追悼会上觉醒,生父好有钱……诸如此类,是衢城这个四线小城市,近一个星期来社交场合或茶余饭后人们最热衷谈论的话题。对这些人面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正面或负面情绪,姜盘一概等闲视之,原来该怎样现在还怎样。

    亲近的人当中,类似的变化同样存在,大舅妈就是个典型。

    大舅妈以前对姜盘也不错,但那更多的是基于薛风是个夫权主义者,现在不一样了,她常常会主动打电话,让姜盘去家里吃饭,互动的过程中,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热情。姜盘对大舅妈的这一变化洞若观火,但仍旧跟没事似的,泰然处之。

    最奇怪的是,姜盘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有个地方本该是最为关注的,却一直寂然无声。薛老师去世,姜盘觉醒,姜见贤的出现,姜盘所在的高中同学群里,没有任何人哪怕谈论过一句。不过姜盘心里跟明镜似的,高中同学不在群里发言,不代表他们私下里不聊,这种现象所蕴涵的社会人际关系学,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等七七八八的事情办得差不多,时间已经到了礼拜六。刘旁昨天晚上乘最后一趟高铁,11点到衢城,今天一大早便赶来打铁铺。

    姜盘主要想和刘旁面谈的,并非自己的超凡记忆,而是想把那天鹿鸣山公墓里征夫教授的冥想方法,转教给他,再有就是把自己辍学准备上新生种修炼学校的决定,告诉给最好的朋友。

    刘旁这几年一直没有停止长个,现在身高将近两米,越发显得膀大腰粗,很有几分寺庙里怒目金刚的气势。

    证实姜盘确为新生种无疑后,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泄气,自己修炼多少年,就算上了沪体也没有放弃,每天睡前半个小时的冥想那是雷打不动的,可怎么就是觉醒不了呢?姜盘怎么说觉醒就觉醒了,老天不公啊!不过好像也不对,小盘说他的觉醒是薛老师拿命换来的……

    刘旁本来就有点粗线条,如此一想,心理一下子平衡许多,等到姜盘说要把学自征夫的冥想方法教给他,整个人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你早说啊,打击我一下很爽是吧?快教我,现在,马上!”

    于是姜盘去房间内取出前几天买的瑜伽垫,铺在小院那株老桂花树下,开始教刘旁征夫的冥想方法。

    公平地说,征夫的这套冥想法,和刘旁从前在烂柯培训班学到的还是有区别的,两者的姿势、呼吸的配合、经脉路线,都有不同。但刘旁毕竟有基础在,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就完全学会了。

    至于姜盘辍学准备上新生种学校一事,刘旁则是极力赞成,并推荐姜盘一定要去天仓山新生种学院,就是以前他说过的那所位于蜀省的修炼学院,因为他从网上了解到的资讯,华夏最好最难进的修炼学校就是青城。

    姜盘在这方面还是愿意多听刘旁意见的,因为和无知的他相比,后者才算是行家。

    该教的教了,该说的说了,姜见贤和征夫也难免会谈到。他们两个无话不谈,说话彼此都没什么忌讳,刘旁用近乎揶揄的口吻,说姜盘妈妈去世了,天上掉下个有钱老爹,很狗血。姜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淡定地说:“这件事至少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无处不狗血。”

    最后姜盘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刘旁。刘旁一脸懵逼,在姜盘的示意下,才接过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垂涎挂三丈。

    “华夏人民共和国新生种身份证,卧槽,这个你都拿到了!这效率,必须给政府点个赞。签发机关越省新生种管理局,有效期限 长期”翻到反面,继续大声读出来,“姓名姜盘,性别男,民族汉,出生 2000年2月6日,觉醒 2018年12月11日,首次觉醒技能超凡记忆,住址越省衢城市柯城区园丁新村15栋301,新生种身份号码 x330824200102060075 ”

    也就是说,刘旁现在拿在手上的这张新生种身份证,在姜盘原来的那张居民身份证上,做了不小的改动,添加了诸如觉醒日等信息,身份号码则只在原有的18位数字前面,加了个大写的英文字母x。

    姜盘是在昨天傍晚收到这张证件的,一同收到的还有一本薄薄的《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这本《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类似《华夏公民手册》,第一部分是新生种的权利和义务,第二部分是新生种的基本道德规范,后续部分也大致雷同,不过昨天晚上姜盘仔细翻看后,还是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不同之处,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新生种暂行管理条例》有别于《华夏公民手册》的地方,是多出了新生种和新生种关系的那一部分,别的都没什么,参照一般的公民行为准则即可,但新生种和新生种之间产生矛盾,条例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隐晦意思,似乎是不受民法和刑法的约束。

    有矛盾而不受法律约束,那就是乱套。这和姜盘这些年所受的教育,和他的三观完全悖离,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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