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客气一番之后,分宾主坐定。

    酒过三巡,邢典看着外面逐渐降临的夜幕,感慨万分,他说道:“当年闵道子暗中对我下了毒手,将我囚禁于生不如死的境地中,如今我功力尽复,第一个就要赶去报此深仇大恨,让他知道将我邪君害到这等地步所要付出的代价!”

    一瞬间,邪君的邪性似乎又回来了。

    朱雀和邢典碰杯喝了一杯酒后,朱雀放下酒杯对邪典说道:“我朱雀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邪君可愿听我一言?”

    邢典对朱雀说道:“这么多年我虽然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可是我毕竟没死,你朱雀的大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邢典也听说了一些,你朱雀为人迂腐,讲究侠义为先,心肠是好的,我也猜得到你想要跟我说什么,你是想劝我以后不要滥杀无辜,是不是?”

    想不到邢典的功力恢复之后,心智也变得更加敏锐了。

    朱雀点了点头道:“不错,邪君机敏过人,一下就猜到了在下的想法。”

    邢典的目光扫过了酒桌上的所有人,他看到众人都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他不答反问朱雀:“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在朱小友的心目中,什么人才是无辜,什么人又是有辜呢?”

    朱雀说道:“我听说邪君以前行事亦正亦邪,既杀过好人,也杀过坏人,在这里,被认为是好人的人自然是无辜的,被认为是坏人的,自然也就不再无辜之列。”

    邢典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对朱雀说道:“这可能是看法不同罢了,每一个死在我手中的人,我都不会认为他是无辜的,并且,这些话偿若你在当年我面前提起,我根本不会跟你解释,说不定还会出手杀了你,因为你冒犯了我,而你也不再无辜之列。”

    朱雀脸色变得几无血色,他说道:“邪君这么说,是不愿答应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邢典摇了摇头:“不,你和汪帮主二人是我邢典的救命恩人,别说让我邢典少杀些人,就算让我邢典为两位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年我邢典行事或者是有些偏激了,才会给人一种杀人如麻的印象,其实那只是我邢典不愿去辩解罢了,偿若我跟你们细说死在我手下之人都做了些什么,恐怕你们就不会这么想了,所以,我答应你以后少杀便是。”

    汪九成却不买邢典的账,因为他认为邢典是在狡辩,所以他的回答也不过是敷衍而已,他问邪典:“每个人死在你手中,都有他们的取死之道?”

    邢典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如此。”

    汪九成冷笑道:“那好,我问你,当年沧州首善难道在你眼里也是坏人,也是死得其所么?”

    邢典苦笑道:“所以说我如果不加解释的话,你们就会认定我在胡乱杀人,只不过当时我还年轻,和很多武林中人一样会义气用事,总想着我邢典是什么样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终会明白,哪知道你汪九成虽然坐上了丐帮帮主,却依然看不破这些虚伪之事,你说的那个沧州首善是叫做潘志邑吧?”

    汪九成点了点头道:“亏你还能记得他的名字,不错,他叫潘志邑,他死后,不知道有多少受过他恩惠的人去给他送葬,这样的人,你杀他作甚?”

    邢典道:“一个人若是打着善人的旗号,暗中却做着一些为人不齿的丑恶行径,那么这种人的行善能掩饰得了他做的恶事么?”

    朱雀和汪九成闻言,同时感到震动,因为他们立刻想起了鲁道南,此人号称湘西君子,偿若不是伏缨误打误撞地揭破了他的恶行,而是由朱雀发觉他在作恶,从而一剑刺死了他,那么外人对于他朱雀的印象,恐怕也就和邢典差不多了。

    汪九成说道:“邪君的意思是,那潘志邑在暗中做了什么恶事?”

    邢典点了点头:“那潘志邑不知道玷污了多少人的清白,甚至是他结拜兄弟的女人他也不放过,只不过这些人在他的淫威下不敢声张而已,很多人选择了忍气吞声,而且她们还认为如果说出去,别人在她们和潘志邑之间,定然会选择相信潘志邑这个大善人的话,而不会相信她们,传扬出去还会败坏了她们的名节,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直到那日我亲眼见他做下这种丑事,又逼着他说出了他曾祸害的其他女子,最终我受不了这畜生的恶行,将他在横梁上吊死,此人死有余辜,汪帮主提起他来,我自然要跟你说明。”

    汪九成半信半疑地说道:“如果是这样,为何在他死后还会有这么多人给他送葬?为何没有人揭破他的恶行?难道那些受到他淫威恐吓的女子,在他死后也不敢说出来么?”

    邢典叹了口气道:“如果当年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他潘志邑的话,我邢典也就不用背负了这么多恶名了,汪帮主,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来跟我说说,就算潘志邑死了,那些受到他玷污的女子站出来指责他,对她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了?”

    汪九成等人默然,邢典说得不错,这种事如果女子说出,尤其是在潘志邑风光大葬后,只怕别人还是不信她们的话,多半还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就算确有此事,也是她们不要脸,主动勾引的潘志邑云云。

    朱雀说道:“可是既然邪君面对这么多的指责,为何当时你不为自己辩解呢?”

    邢典叹道:“以我的名声来说,我若是说出去,会有几个人相信呢?况且空口无凭,只怕很多人还会认定我邢典是为了自己犯下的事狡辩,难道我能找来那些曾被潘志邑祸害的姑娘出来指责他吗?且不说这些姑娘会不会为我邢典作证,就算她们愿意,难道我邢典忍心让她们自毁前程吗?”

    当时女子十分看重名节,甚至重于自己的性命,如果她们说出潘志邑曾玷污过她们,只怕她们都不要做人了,亲朋好友四邻八家的吐沫星子都会将她们淹死。

    汪九成道:“这么说来,你倒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了?”

    邢典摇了摇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在不同人的眼中有所不同,在你汪帮主,在你朱小友看来,这自然是好事,然而对于那些不明究竟的人来说,这当然是坏事,而对我邢典本人来说,是好是坏,那也难说得很,我杀了潘志邑,心中畅快,那是好事,然而此事让我背负了骂名,那便是坏事了,好事和坏事之间,那有这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此语引人深思,汪九成和朱雀等人听到邢典的解释,想起鲁道南这种人,都感到他说的话让人无力反驳,偿若伏缨当时看到鲁道南做出这等恶事,不是选择去跟朱雀商量如何处理,而是像邢典那样一刀宰了他,恐怕伏缨也会背上是非,毕竟一个盗贼和一个江湖闻名的君子,恐怕很多人都会选择相信后者。

    汪九成自酌自饮了一杯酒后说道:“就算潘志邑是无辜的,那涤云道长呢?难道涤云道长也是道貌岸然之徒?”

    邢典点了点头:“涤云道长更为可恶,他相貌堂堂,看起来真是有道之士,但是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每隔两三个月,他便要食人血一次,用以补充他的道法,汪帮主只要知道他饮血的地方,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汪九成忍不住问道:“什么地方?”

    邢典道:“涤云道长只喝活人的心血!”

    汪九成身子一震,惊呼道:“什么?”

    他立刻想起在他年少时,江湖上经常会出现一些人死于胸口刺伤,古怪的是这些人胸口要害中了剑伤后本应流出大量的鲜血才是,可是这些人身上却没有多少血迹,很多人对这些人的死不明就里,因此便成了江湖上的一段悬案,还引起了一阵恐慌,说那些人都是被吸血鬼杀死的,好在这种残杀没过多久便消失了,这件事也逐渐被人遗忘,算下来,这一系列残杀也正好是在涤云道长被杀之后才停止的。

    如此一来,汪九成对于邢典的话更是相信了九成,不过他还有一分疑惑,他说道:“涤云道长原来是如此可恶之人,不过涤云道长并非玷污了女子的名节,此事又是有迹可循,为何邪君不将此事说出来呢?”

    邢典道:“涤云道长当时所在的龙虎观乃是道家圣地,他的师兄拂风道长在他师弟被杀之后曾找上了我,原来拂风道长也隐约知道了一些关于他师弟涤云道长的事,他和我商量,涤云道长的仇他可以不报,但条件就是让我对此事隐瞒下来,以防道家圣地的声誉被毁,天下道人都会受到人们的仇视,我当时还想着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去理会拂风道长的话,开始并没有答应,拂风道长便跟我动起了手,我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被他制服,我原想着这次小命休矣,哪想到拂风道长和他师弟涤云道长性子截然不同,拂风道长并非弑杀之辈,竟然饶过了我,他长叹道,自己对师弟管教不严,以至于他做出了败坏师门的事,但因为他一个人而连累了天下修道之士,他也难辞其咎,说着举剑就要自刎,我感激他不杀之恩,当即拦下了他,并发誓绝不会将狄云道长的恶行说出去,拂风道长这才怅然而回,因此我隐瞒了此事,事到如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而拂风道长多半也已经仙去,此刻跟你们提起,也不算我邢典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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