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影穿得衣服也邋遢,失意两个字简直就挂在身上,他虽然喝了酒,但依然谨记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胡诌道:“我没了家人,四处游荡,这里的酒好,我便在这里住下了,房兄虽没有多大本事,却极有胆识,这是我挺佩服你的,若是我没有恰好路过,房兄恐怕命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见房兄却没有露出什么惧色,感到有些奇怪,另外就算那些被杀的人房兄都不认识,可是失落了几十两银子,房兄似乎也没有放在眼里。”

    房承梁大有深意地笑了笑,见朱月影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他,便说道:“我怕说出来,朱兄弟也不相信,就算朱兄弟不在那里,我也自有保命之道,所以我并不害怕,而几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因此结交到了朱兄弟这样的人中豪杰,高兴之情多过失财之意,自然不会苦着脸了。”

    朱月影给房承梁倒酒,房承梁酒量浅,只陪着他喝了几口,朱月影自己倒连喝了三碗,他又喝了一碗酒后,长吁了一口气,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怎的,朱月影直言道:“兄弟我直肠直肚,说话冲撞了你,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咱们说了半天话,我感到都是云里雾里,我有苦衷,所以不能说出自己的事,房兄若没有这个顾忌,不妨说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有在匪徒中保命之道?偿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我这酒喝得也没有滋味。”

    房承梁说道:“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相信朱兄弟的为人,不妨跟你实说了吧,我是延绥驻军的一名军司,平日经常随大军和鞑靼人相斗,我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是大场面见多了,只要我说出身份,那些劫匪未必敢动我,他们想要的不过是钱财,偿若动了边防驻军的人,他们将会受到驻军的追捕,要知道,劫匪未必怕官差,却怕当兵的。”

    朱月影恍然:“原来如此,是我错怪房兄了,原来房兄常和鞑靼人打仗,见惯了大场面,所以遇到十几名匪徒,才能这般气定神闲。”

    房承梁说道:“我见朱兄弟一表人才,却又过得不甚如意,便有了亲近之情,不过我不明白,朱兄弟原本错怪我什么了?”

    朱月影一咬牙,将自己曾经打抱不平错手杀了有功名之人的事跟房承梁说了,他这是在赌一把,赌自己看对了人,坦然自己的事换来一个朋友,若是看错了人,便认了。

    房承梁说道:“这事也怪不得你,而你行侠仗义,本意也是好的,既然你来此是为了避祸,又这么信任我,这样吧,你随我去军中,我跟你推荐一个人,而你行凶之事,这人也能将你的案子销了,从此自由自在,再不用东躲西藏,岂不是好?”

    朱月影简直不相信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好事,托此人之福,朱月影随他入伍,跟在周帷幄军中,此后从一名普通的兵,逐渐晋升为周帷幄的贴身侍卫。

    这就是朱月影的出身。

    讲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朱月影对他遇到房承梁一事讲得十分详尽,甚至到了嗦的地步,足见这件改变了朱月影的经历让他印象极为深刻,而刘苏儿和汪九成自然也不好打断他的话,只是他说了半天,依然没有说道他为何和坏书生康长恨走在一路,又是奉了周帷幄的命去做什么事,只是朱月影讲的是他亲身经历,而且颇有趣味,所以两人都没有表现得不耐烦。

    丐帮弟子送来酒菜,汪九成招呼朱月影一起吃,朱月影也不客气,他手臂虽然断折,但喝酒夹菜还是没有问题,此人看起来不是那种强壮之人,想不到喝起酒来却和汪九成不相上下,汪九成叹道:“只从你喝酒的痛快上就能看出,你是个磊落之人,不意遭遇竟然如此坎坷,后来呢?后来你怎的又和坏书生走上一路了?”

    汪九成借着喝酒之机,还是忍不住将话问了出来。

    朱月影说道:“你不听我将前因后果说出来,恐怕你也不明白这中间的事。”

    他喝了一大碗酒,又接着说起后来的事,只不过他也知道刘苏儿和汪九成想听的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因此只捡重要的说,尽管如此,还是显得有些嗦。

    朱月影自从跟着周帷幄以后,在西北一带和鞑子打仗,一年大大小小的仗有几十次,有一年仗打得少,周帷幄去了京城一次,回来后就大发脾气,说那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文官们,个个肥头大耳,腆着肚子跟他说话,语气冷嘲热讽,浑不知边疆战士之苦。

    房承梁在一旁安慰他,这种事情在所多有,只要习惯也就好了。

    周帷幄原本希望问朝廷多要些财物给驻军的,结果两手空空回来,他将怨气都放在了那些文官头上,认定是他们在其中作祟,此后周帷幄一直耿耿于怀,但苦于没事不能擅自回京,所以他也只能发发闷气罢了。

    在朱月影眼中,周帷幄是个好官,而且武官很对他这种江湖人的脾气,两人虽有上下职责之分,可周帷幄却将朱月影看得十分亲近,当然,这也许只是朱月影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周帷幄对属下的所有人都很好。

    朱月影刚刚入伍的时候,周帷幄是一位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后来仗打得虽少了,可是西北低垂的天空却不断出现异象,房承梁说那是灾祸之相,开始时大家谁都没有在意,果然没过两年,便出现了百年难遇的旱灾。

    那一日,周帷幄和朱月影等几人正在军营中说话,朱月影戏言:“仗打得少了,是因为咱们总打胜仗,鞑靼人不敢来犯,所以咱们的待遇也差,我看咱们不如故意打几场败仗,向京城告急,把情况说得严重些,搞到朝野震动,那军饷还不得加急主动送来?”

    周帷幄却肃然道:“身为朝廷命官,此事怎能儿戏?更何况打仗的指挥权都在都督手中,他们也不能肆意妄为,何况打了败仗,不仅官兵折损,后退之际,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朱月影倒有些不以为然:“鞑靼人就算是打了败仗,也一样劫掠百姓,我看没什么不同,眼下到了灾年,咱们军中的土地也欠收成,士兵们都吃不饱,照这样下去,还怎么打胜仗?周将军,咱们要长远思量。”

    周帷幄不以朱月影的话冲撞他而不虞,反而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是,咱们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一事终于落空,因为他们驻军的屯田所受的灾比起百姓贫瘠的土地受灾情况相比,要小得多,一场大灾难倏然来临,整个陕西都被这场旱灾晒得要冒出了烟,天灾之下,就连鞑子都不再来犯,因为土地干旱到连草都长不出来,鞑子以骑兵为主,没有草,他们的马便没有吃食,可是相比于鞑子,粮食和水才是最要命的。

    彼时的都督管从容甚至有了退兵避灾的打算。

    也就在这艰苦的环境下,路达远带着府谷的百姓揭竿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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