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为谢氏新换了一盏热茶汤。今日用的茶具是簇新的加莲纹魏玉杯,是极名贵稀有的进贡之品。前月五皇子李晟得了此物后带回府与温荣赏玩了一番。天气渐热,二人思及玉器有温润平心、安神降燥之效,遂决议将此套茶具送于温老夫人在盛夏里吃茶用。谢氏拿到茶具后先将茶具在禅茶里静养了一月,这日才取出与温荣同用。

    “玉杯不会烫手,”谢氏笑着端起手边的茶碗,探问道,“荣娘,你对谢家娘子和陈家娘子有何看法?”

    温荣眼眸微闪,嫁到纪王府后对家里的事情关心太少了,轩郎已经十七岁,早到了议亲的年纪,祖母和阿家又要费心了。今日请几家娘子过来,亦是想让她帮忙想看一番。

    做好友只需考虑脾性是否相投,可若是联姻做一家人,便没有那么简单了。除了门当户对和脾气性情,名门贵族间还讲究是否能互相扶持。可温荣打心眼里觉得性情比之旁它,都要重要。

    温荣仔细思索了起来。谢家是祖母的娘家,谢三娘子和谢四娘子并非琳娘的嫡亲妹妹,是应国公胞弟的嫡女,先才弈棋时谢家二位娘子表现的落落大方,谦虚礼让,棋路之间又隐约可见智慧,颇有谢琳娘的风范。而陈惠娘容貌娇美,性子直爽,素养虽不若谢家嫡女,却自有一番风度。单以性情比较,实在难以取舍。

    温荣认真地说道,“两家娘子皆优异,谢家娘子的阿爷是武将。陈家则是文官,祖母和阿娘是否有这方面的顾虑。”

    谢氏点头道。“你大哥一心要习武,你阿爷已经同意了。若是和谢家成为姻亲,有应国公一府以及五皇子的帮扶,轩郎成武将的路子会顺坦些。”

    温荣笑道,“看来祖母和阿娘已经属意谢家女娘了,不知轩郎是否知晓祖母为他的安排。”

    祖母微阖眼靠回矮塌,面色不善,淡淡地说道,“别看你大哥性子温和,心眼却和你阿爷一样不活络。甚至缺了心眼,问他不若直接帮他安排。”

    温荣眉头微微一皱,轩郎在从文从武一事上性子确实执拗,约莫因为此事,惹得祖母不高兴了。

    温荣仔细想了想,祖母的安排确实是对轩郎好的,遂答应道,“祖母,后日丹阳公主与我会一起去临江王府寻琳娘说话。或者先让儿去琳娘那探探口风。”

    既然三皇子身子恢复,谢琳娘也能放下心来了,不论旁他,单论三皇子与五皇子以及她与谢琳娘的关系。两家联姻是再好不过了。

    谢氏抬眼问道,“荣娘,朝中局势可是要明朗了?”

    温荣点了点头。“祖母放心,既然阿爷能回府。那就是**不离十,只要后日三皇子和三王妃出宫回临江王府。朝局就是真的明朗了。”

    谢氏听言很是欣慰,“那就好,荣娘就先去探探三王妃的口风吧。”顿了顿谢氏叹息道,“本来林家二娘子是最好的,可惜那孩子真真是个死心眼,你舅母因为林二娘的事情,没少在你阿娘面前抱怨,可惜了可惜了。”

    温家和林家仍有亲上加亲的想法,瑶娘的品性家世都无可挑剔,和她的交情又极深,若不是瑶娘一心念着三皇子,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多宝橱里沙漏翻转,玉石轻碰发出一声脆响,谢氏看了看时辰,慈祥地说道,“不早了,让下人备马车,早些回去休息罢。”

    温荣应了声,打算过两日去了临江王府后再来看望祖母,温荣又向汀兰交代了一番,让平日里多留心祖母的身子,这才出门吩咐马车,让小厮去书房寻李晟……

    二人回到纪王府,李晟看到焕然一新的内室眼前一亮。

    原来温荣早晨出门前,命人将内室里的幔帐和窗纱都换成了雨过天晴软烟罗,清新的颜色在炎炎夏日里让人倍觉凉爽。

    李晟与温荣说起了扬州商船沉船一案,“荣娘,你可记得我与你提起过的,有人在江南东道看到了薛成扈的宠妾。”

    温荣点了点头。如今德阳公主和二皇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晟接着说道,“三哥和我的人,就此线索查了下去,原来德阳公主派了不少人去江南东道,杭州郡刺史、扬州司马等人的府邸都被德阳公主的幕僚控制了。”

    温荣一惊,不想他二人的手竟伸的如此长,思及德阳公主和二皇子的所作所为,温荣一颗心渐渐沉下去。江南东道赌船、进贡商船,两桩沉船案子都是德阳公主命人动的手脚,他们用几十条人命,将圣主的目光转移到江南东道上。扬州司马被他们控制后,阿爷自然逃不开干系,若五皇子站出来为阿爷伸冤,他们定会将五皇子定为同犯相论,若三皇子、五皇子坐以壁上观,温府必覆,五皇子也将家宅不宁。

    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温家倾覆只是他们丢出的一块砖头罢了,德阳公主和二皇子是要抛砖引玉。

    毕竟在端阳宴之前,温荣也不能确定德阳公主究竟是依附太子还是二皇子。温荣轻叹一声,缓声道,“德阳公主在众人面前故意维护太子,她和二皇子要你们误会这一切都是太子做的。”

    李晟颌首道,“三哥比我们更早看透了局势,主动服毒纵然万无一失,但也是以身犯险了。好在如此我们化被动为了主动。”

    温荣摇了摇头,“晟郎,虽然圣主属意三皇子,可还不能掉以轻心,既然二皇子和德阳公主能控制江南东道,宫里必也做了布置。”

    李晟眉头皱起,沉声道,“他们确实不会善罢甘休,若他们真的胆大妄为到敢谋反,也就不能怪我与三哥不念兄弟之情了。”

    温荣抿了抿嘴唇,若一切照前世发展,二皇子是一定会谋反的。

    温荣本来对前世宫廷里太子被废之事一知半解,但经历了这世的端阳宴后,温荣彻底将前世发生的事情想明白了。

    前世的乾德十六年,圣主也在宫里举办了端阳宴,当时德阳公主确实是支持太子的,而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是逍遥王。故只有二皇子是太子唯一乃至最大的威胁,那时太子和二皇子已然势同水火。

    在端阳宴后的又一次宫宴上,太子和德阳公主设计在酒水中下毒谋害二皇子,不想二皇子早有准备,太子、德阳二人陷害不成反被二皇子算计了一道。

    太子和德阳公主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圣主,经由此事,太子被废,德阳公主为了保住太子,企图发生政变,可圣主和二皇子等人已有警觉,就在德阳公主意图谋反的当日清晨,羽林军查封了公主府,德阳公主被生擒,圣主念及亲情且其谋反未遂,只将德阳贬为庶人。

    二皇子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未料三皇子和五皇子收集了他往年处心积虑谋划和陷害太子的证据,更暗地里交给了德阳公主。德阳公主本就极其憎恨二皇子,自然将所有的罪证都呈到了圣主案前。

    二皇子的所作所为俱被揭露,圣主最不能容忍其子嗣为了帝位,不念亲情,如此一来,圣主迟迟未下诏立二皇子为太子,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温文儒雅,极念亲情的三皇子,由此又逐渐发现了三皇子不凡的治世之才,更感慨李奕从始至终谦恭的态度和平和的心境。

    与此同时,二皇子感觉到来自三皇子的威胁,其惊闻圣主准备拟诏书封三皇子为太子,故铤而走险,走太子的旧路,意图谋反篡位,可从一开始,他就算计不过三皇子和五皇子,最终二皇子谋反不成,其本人也被五皇子李晟生擒。

    若没有算错,圣主将拟诏书封三皇子为太子的传闻,也是李奕和李晟传出来的,不打草怎惊得起二皇子这条大蛇,令其方寸大乱,仓促谋反……

    前世发展确实对三皇子极有利,现世因为她的重生,令三皇子本人成了最大的变数。

    温荣转头静静地望着壁墙上的青瓷烛台,跳耀的烛火将温荣那本就如天水洗涤般的眼睛衬的更加清澈明亮。

    回忆起前世,温荣心下生出些许凄凉,那世一府皆死于李奕的一纸政令,重生伊始,她心里确实对李奕存有恨意,可随着时间流逝,前世的执怨早已淡去了,她对李奕已心死。记忆里不知谁曾言‘哀莫过于心死’,现在细细想来,心死其实是大解脱,心不死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才是真正的悲哀。

    抛去个人的恩怨,李奕是难得的明君,他有容天下之度,惜黎民之心,虽不能断言其是千古一圣人,可也是十分难得了,故温荣从未想过要阻碍李奕称帝,甚至是夺其性命。

    温荣正想的出神,面颊忽生出一股暖意,不知何时李晟低下头,温热的唇正亲吻在她那落于眼眸边的发丝上。

    有些痒,温荣往后微微一躲,却被李晟抱了回来,“荣娘在想什么,竟似将为夫的忘了。”

    语气里带了一丝隐忍和霸道,“以后不许躲我更不许想他人。”

    温荣正要反驳,李晟已将其拦腰抱起。

    迷离的灯火映照在雨过天晴软烟罗上,似别样的春光,幔帐里薄雾和香气旖旎交缠,一声声轻轻重重的喘息声,似在叹那**苦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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