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诏谕次日即送到了温家长房,谢氏等人拜倒叩首,温荣沉默接过诏谕后,赐婚一事就此落定。

    钦天监合八字算出的好日子在转年三月,那时温荣已是及笄之年,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确是佳期妙龄。

    谢氏知晓圣主赐下的纪王府邸在安兴坊时,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来,背着温荣,在林氏面前夸五皇子用心。

    赐婚第二日,京中相熟的贵家女眷陆续登门道贺,三王妃谢琳娘住得近,是第一个到的。

    将来纪王府邸和临江王府邸一般,同温府是两街之隔,探望祖母与阿娘,乘马车仅需几刻钟。思及此,温荣漂亮的眼睛轻轻一眨,如花瓣飘落深潭一般,静谧的双眸里泛起了几许波澜。

    温荣牵着琳娘回厢房,吩咐婢子伺候果品后,担忧地问道,“琳娘,丹阳公主可回林府了?”

    “丹阳说她想在宫中陪太后,约莫要在宫里耽搁几日。”琳娘端起薄荷饮吃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与寻常的不同。

    琳娘放下饮子,故作不满道,“荣娘,听闻你与五皇子早已相识并私定盟约,这等大事竟然连我也瞒着。”

    听闻私定盟约四字,温荣登时收敛笑意,沉脸道,“胡诌,我与五皇子虽相识,但绝无私定盟约之举,是谁在后头乱嚼舌了?”

    琳娘执锦帕捂嘴笑起来,“瞧你,还未嫁去纪王府,就已端起五王妃的架子。要寻人兴师问罪了。谁嚼的我可不知晓,到时候你自己在房里问了夫郎去。”

    温荣立时大窘。难不成是五皇子传了出去的?

    琳娘见温荣羞臊的模样,终于认真地说道。“你若真不知晓我自也不能怪你,可五皇子私下求赐婚却是将他三哥气得不轻。”

    温荣一怔,“这话如何说的?”

    琳娘看向温荣,“你我二人平日交好,倘若你瞒着我,我心下定会不舒服,少不得埋怨了你。此次五皇子求赐婚,就连他三哥与姨母王淑妃都不知晓。他兄弟二人自小一处长大,感情深厚。如此令奕郎作何感想。”

    琳娘想起前日奕郎庆功宴回府,一人去了曲水流觞,宫中分明吃了不少酒,可又吩咐仆僮开了坛玉露春自斟自饮,被扶回房时已酩酊大醉。

    温荣抿了抿嘴唇,“不想五皇子连他三哥亦瞒着,琳娘,我实是前日里才知晓……”

    琳娘安然一笑,拉起温荣的手。“宫里不似表面看得那般简单,你我自不必说,他们兄弟更该相互帮衬了。”

    温荣点了点头,将蟹黄酥递至琳娘面前。不再谈论此事。

    琳娘笑道,“你房里的饮子合我胃口,不知有什么妙处。”

    “在薄荷水里加上梅子和甘草。盛夏里清热解暑再好不过了。”

    琳娘自诩是心思细腻之人,可还会羡慕了温荣的玲珑心思。比如这薄荷饮的原料、做法皆是再寻常没有的,可偏独荣娘能想到。

    不一会。婢子通传杜夫人与瑶娘结伴往厢房来了。

    还未见着人,就先听见了瑶娘的声音,“五王妃今日不在正堂招待宾客,却一人躲在厢房里,可是羞得不肯见人了。”

    瑶娘与婵娘一前一后跨进厢房。

    本还朗声嬉笑的林瑶见到三王妃,一时愣怔,声音登时小了下去。

    琳娘有试探过奕郎的心意,知奕郎确实对林府瑶娘无儿女之情,断无纳她做侧妃之想。琳娘虽怜惜瑶娘,却也松了一口气。

    温荣起身牵过她二人一道围食案坐下。四人说笑了一会,婵娘忽然取出一张棋谱,“荣娘,这局棋帮我看看,黑子如何才能赢了。”

    温荣忍俊不禁,还以为婵娘为了夫郎将棋戒了,怎料此时又巴巴儿地带了过来。

    瞧着温荣戏谑的神情,婵娘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我与杜郎一起下的,他是真人不露相,论棋艺我实是不如他,想来还是要寻荣娘帮忙。”

    琳娘亦靠上前看棋局,成亲前有听闻三皇子好棋,可成亲后奕郎从未与她下过,平日只遣帖子请棋侍诏入府下棋。

    琳娘也未多想,毕竟她棋技不佳,真与奕郎对棋,怕是会扫了他的兴致。

    “荣娘,明日里乞巧的九孔针和五色丝线可准备好了。”

    琳娘与婵娘围着温荣看棋,瑶娘捧着松子酥在一旁问道。

    温荣这才想起明日是七月七乞巧节,笑了笑,“到时再准备便是,瑶娘作何安排?”

    “我不过是一人在府里,婵娘明日要与杜学士去曲江池放莲花灯。”瑶娘撅嘴酸溜溜地说道,往年皆是她姊妹一起乞巧拜月,今年只剩她一人了。

    温荣碍于琳娘嫁于三皇子,不便再打趣瑶娘,只默契的与琳娘一唱一和地夸了杜学士几句。

    温荣掩嘴笑道,“婵娘与杜学士如今是不羡鸳鸯不羡仙了。”

    婵娘作势要挠温荣,温荣忙跳开了去。

    琳娘虽替温荣拦住了婵娘,却笑吟吟地道,“婵娘莫急,明日我就将荣娘‘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想法传达与五皇子,令他看着办便是。”

    四位娘子又嘻闹了一阵,才由温荣领了去正堂用席面。

    温家二房是董氏带着蔓娘与菡娘过来道贺,温荣前些时日有听闻温二老夫人为蔓娘议了一门亲事,可还未确定,故董氏等人皆遮遮掩掩不肯明说。

    林氏才陪董氏说了两句话,就被清和郡夫人拉着谈起了东市铺子之事。

    原来长房老夫人名下除了宅院和庄子,在东、西市里还有数处地段极好的铺面。早先老夫人一人在遗风苑里无心打理,铺面闲置多年,如今子孙回到身边。谢氏便将铺子交与温世珩夫妻了。

    清和郡夫人在东市有三家金楼,知晓林氏有打理铺子的计划。热心地与她传授经验。

    董氏在一旁面色不变地安静吃茶,好似未听她二人所言。菡娘怨恨地扫了温荣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

    今日至府道贺的宾客众多,申时末刻才将宾客全部送走。林氏长长吁了一口气,她第一次作当家主母招待贵家女眷,单是一圈招呼下来,就力不从心了。好在宾客皆是来道贺的,无人为难了她。

    翌日既是七夕,逢节闹市里的许多铺肆行都将闭门歇业,故这日必不会有人过府道贺。

    温荣虽不甚在意牛郎织女一年一度鹊桥相会的日子。可阿娘和茹娘却是一早忙乎了起来。

    林氏将轩郎平日里用于进士试的书籍自书房捧出,放在庭院里晾晒。七夕节亦是魁星节,林氏祈祷将来轩郎的进士试能一举中第。

    茹娘则领了婢子,将盛满水的铜盆放在花树下,茹娘挑了株大红赤金芍药花丛藏铜盆。

    温荣本闲闲地躲在凉亭里吃茶瞧热闹,可没一会就被茹娘和绿佩拽了出去,拗不过她几人,温荣只得亲自放一只双鱼纹的铜盆在木槿花树下,晚上众女娘要在各自的铜盆里放针。

    由于南院风景最好。日暮时分,温荣与茹娘在南院摆起了香案,香炉里烧着小香饼子,青烟缭绕在香案旁的果品酒炙与盛放粉黛芍药上。

    待日落月升。温荣、茹娘与一干婢子,拜了夜幕中的半弯明月,低声颂念祈祷之词。

    拜月仪式后就是斗巧了。温荣、绿佩几人笨手笨脚,最后是茹娘拔得了头筹。茹娘的贴身婢子文茜与冬竹欢喜的直拍手笑闹。

    “娘子,要放针了呢。”绿佩满不在乎地将九孔针和五色线丢回笸箩。

    午时藏在花树下的铜盆被女娘们端了出来。在月下一圈摆起。女娘们各自锯坐于席上,温荣亦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将针飘于水面,不叫针沉了下去。

    针好不容易稳当当地浮起,温荣正要仔细瞧月光下盆底的倒影是何形状时,被身后的声音唬了一跳。

    “荣娘,这是在做什么?”轩郎快走两步,半蹲在温荣身旁,一脸好奇地望着铜盆问道。

    温荣正诧异轩郎如何又从国子监回来了,回头却瞧见一袭秋色素面袍衫,正满眼兴味望着自己的五皇子。

    温荣起身与五皇子见了礼,这是温荣知晓赐婚后第一次见到李晟,脸颊微微发烫。

    李晟神情高雅清朗,好似夜色中的另一轮焕彩明月,“搅扰你们了。”

    待温荣回过神来,周围人已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茹娘她们走时还不忘将各自铜盆一道抱走。

    李晟走上前,望着铜盆里的盈盈水光,若有所思地说道,“荣娘得巧了,是一对小鸟。”

    针浮于水面,借着微尘光影,投于盆底的倒影若似花鸟云鱼便为得巧。传言得巧的女娘能得到织女的智慧与巧艺。

    还有,美满姻缘。

    温荣顾不上李晟,低头去看倒影,针的影子分明似弯曲枯枝,温荣不满地看了李晟一眼,神情颇为失望。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故枝桠与鸟是一样的。”李晟俊眉轻扬,十分坦然地说道。

    温荣从未听过这等谬论,狐疑地瞥了一眼李晟,“如何过来了?”

    李晟清亮的眼里满含温柔的笑意,“荣娘羡慕杜学士与杜夫人放花灯?”

    温荣面颊一红,“不过是顽笑话,殿下莫要当真。”

    “本想带你去曲江池,可时辰已晚,老夫人怕是不会准许,我们去碧云池可好。”

    温荣心一颤,笑作默许,随李晟沿青石路漫步至碧云池畔。

    夏日夜风里散漾着清幽花香,碧云池里莲荷轻轻摇曳,碎了一池的月光似如岁月静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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