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铛!

    “退朝!!”

    黄吕大轰然钟响起,伴随着内监重杵高呼,华阳宫早朝退散,众臣纷纷走出华阳宫,迎着斜落的阳光,心头一块巨石终是落地。

    “唉……真吓人呐!”

    这些臣僚心头不约而同,都浮现出这一念头,自感在早朝走一遭,简直就是在鬼门关晃荡了一圈般,衣襟内外全被汗水浸透。

    荀少虎威之盛,又有绝代武圣之势,当真让这些重臣们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恍若这一头猛虎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猛虎要吃人,可从来都是不问因由的。而且荀少这头老虎可不一样,他可不仅要吃人,还是个连人带骨头,都要细细磨碎的狠角色。

    “一朝功成名就,脚下白骨皑皑!”

    这些重臣们出了掖庭,三三两两的四散。在这些大臣之后,太傅上阳朝驻足掖庭正宫宫门之前,面向掖庭甘泉宫方向,神色间一片沉凝,久久不曾离去,心头暗暗的叹息。

    这吕国六卿之位固然尊崇,在吕国十万里疆土之上,堪称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其极尽显贵曾是上阳朝梦寐以求的。

    但如今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却又是另一番感受,颇有一索然无味之感。

    此时功名利禄俱在手中,这让上阳朝短暂的有着一瞬迷茫,但这一点迷茫,随即就被建立更大功业的野望所取代。

    上阳朝心潮澎湃,暗自想着:“君侯执掌大权,吕国上下同心戮力,以后定会生变动,以君侯狼视鹰顾之象,豫州必有一场大战!”

    “而这……就是吾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之机。”

    上阳朝眺望着掖庭,荀少从一介庶出公子,成成就了如今大业。以荀少的年纪来说,以后还有着很大可能更进一步。天子至尊太过奢望,但诸侯霸主却有可能。作为荀少的辅佐之臣,上阳朝一定能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哼……”

    这时,诸瑜行刚一走出掖庭,就见着定定失神的上阳朝,重重的一哼,道:“上阳兄,你站在这华阳宫前不走,莫非是觉得君侯让你做三公太傅,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上阳朝被诸瑜行一言惊醒,听着这诛心之言,立时吓的浑身一颤,连忙左右看了一看,看到没人注意这里后,方才松了口气。

    上阳朝面色猛地一变,厉声道:“君侯隆恩至此,吾等臣子还有什么不满的。”

    “诸瑜老弟勿要胡言,若是让宫中内侍听到,还不走知要传成什么模样,到时君侯震怒之下,害人害己不说,还不知又要引来多少风波。”

    “慎言!慎言!诸瑜老弟难道不知?”

    上阳朝吓得几乎语无伦次,待看着诸瑜行面色忿忿不平,才陡然回过味来。

    “嗯?你这是嫌弃你的大司空之职,不及三公的显赫尊贵?”

    诸瑜既不承认也不反对,道:“吾等自微末追随君侯,一路奋战至今,大战小战无数,马革裹尸,沥尽心血,吾身上六十三道伤疤,哪一道不是为了君侯的江山社稷所留?”

    “如果吾只是上卿之位,不入三公之爵也就罢了。毕竟闻老太师是五朝老臣,君侯还有依仗之时,得个第一太宰,节制六卿也不为过。”

    “那宗伯荀不讳乃是最先投向君侯的荀氏之人,用太保之位千金买马骨也说的通。你上阳老兄是君侯第一老臣,资历较比吾高的多,这吾也能心服口服。”

    “可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功不如吾大,才能也不如吾的鲁子受,为大司马掌握三军兵权?”

    一说到此,诸瑜行就满怀不忿,奈何这决定是荀少亲自下的,慑于荀少的权威。诸瑜行就是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在荀少面前扎刺,只能在上阳朝面前发发牢骚,求得就是一吐为快罢了。

    当初诸瑜行为荀少心腹重臣时,鲁子受只是一介小吏,就连荀少嗣位登基之时,华阳宫朝臣中都无鲁子受的位置。

    这一位鲁子受,是荀少嗣位之后三载间,逐渐走到如今高位的。论起资历诸瑜行远在鲁子受之上,而现在鲁子受却后来居上,这让诸瑜行如何能信服。

    看着眉宇间一抹忿忿,上阳朝面上淡淡一笑,语气陡然一变,斥道:“糊涂!”

    “你真以为君侯是无缘无故,就给你的难堪?”

    “哼……你自以为你做的事,就只有天知地知,没第二人知道?岂不知君侯耳目通明,可比你想象的厉害的多。你以为那点事,就能瞒得过君侯?”

    “自作聪明,何其可笑!”

    “这……”

    诸瑜行闻言一愕,身子不由得颤抖,强自镇定道:“吾有什么事,需要瞒住君侯,上阳兄真是说笑了。”

    上阳朝摇了摇头,道:“是不是说笑,诸瑜老弟心里明白,老夫在这也就不说的通透了。”

    看着诸瑜行面上异样,上阳朝冷笑一声,道:“昨夜的事,你我都有牵连,老夫只是牵扯较轻,不及老弟陷得深而已。只是君侯顾念多年情分,才给了咱们一次机会,也是一回体面。可是可一不可再,这已大大失了情分,你还要再闹下去,就是自绝于君前了。”

    上阳朝话将说的很透,道:“如此一来,你还觉得鲁子受,不该排在你前面?”

    “我……”

    诸瑜行张口欲言,语噎良久之后,道:“算……算你说的有理!”

    见着诸瑜行终是听进了劝告,上阳朝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相识多年,老夫也不愿见你走上岔道,当年的中府三,只剩下你我二人,常云光就没这福分,否则鲁子受的位置,就该是常云光的了。”

    “你我能从尸山血海了爬出来,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跌在了血海杀戮中,爬都爬不出来。”

    诸瑜行头脑一清,稽首一礼.,道:“上阳兄,愚弟受教了!”

    “能听得进去老夫的话,证明还不是无可救药,君侯的情分用一点少一点,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上阳朝不紧不慢的登上了马,车夫猛然挥鞭,马徐徐的走远。

    …………

    甘泉宫中,空旷的大殿只有荀少与重杵二人,甘泉宫外百丈之地,皆有着大戟士在此徘徊巡视。

    荀少矗立于殿间,重杵跪在一旁,不疾不徐的向着荀少奏报着。

    荀少眉间蹙动,略微带着一些玩味,道:“上阳朝这个老家伙,当真是如此说的?”

    重杵立即开口道:“此事,有禀笔内监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无一字一语错漏,请君侯阅览。”

    说罢,重杵竟将一卷竹简双手奉上,再度垂下头,静静等着荀少问询。

    荀少接过竹简,直接将竹简摊开来,就见着一枚枚蝇头小字刻在一道道竹条上。竹简上每个字虽是小到了极点,却也一个个清晰无比,堪称是入木三分。

    当然,这上面的字迹只是旁枝末节,上阳朝、诸瑜行二人若是见着这上面的内容,才会真正的诚惶诚恐。

    上阳朝、诸瑜行二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荀少注重耳目,可他二人却不可能知道,荀少暗中的耳目,又有多么的可怕。

    逐字逐句看完竹简内容后,荀少感慨了一声:“上阳朝这个老狐狸,还是一如既往的滑不溜手。”

    “看来,让他当太傅是当对了,物尽其用,才亦尽其用!”荀少嘀咕了一句:“而且,让他这个老狐狸,来给寡人的世子保驾护航,寡人多少也能放心一些了。”

    三公太傅之职,本亦有着帝王之师的含义,上阳朝自然不能当荀少的老师,但到了吕国下一代国君时,却未必用不上上阳朝。

    这是荀少未雨绸缪,给自家未出世的孩儿找一个精明强干的老师,以期能起到一定的帮扶作用。

    “寡人的孩儿啊!”荀少眸光闪过一丝明亮,掖庭封锁内外消息,朝中自然谁也不知,就在不久的将来,吕国将会迎来一位公子,乃至于一位名正言顺的世子。

    作为荀少正妻元妇的司琅,在与荀少成婚三载之后,终于有了荀少的骨肉。而这个得来不易的骨肉,也可能是荀少在主世界第一哥,同时也是最后一个血脉子嗣了。

    要知道,以荀少今时今日的武道修为,超凡入圣、金刚不坏两重证道,生命本源之浑厚骇人听闻,几乎等若上古神话生灵一般。

    奈何,成也如斯,败也如斯!

    就是因为荀少固太过强横,生命本源太过浑厚,这才难以孕育子嗣血脉。除非有着机缘,否则便是千百年没有子嗣,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非胎儿还未成形,贸然将国夫人怀胎的消息宣扬出去,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影响。让荀少有所顾忌,只待等着胎儿彻底成形后,怕是会立即宣告满朝,吕国上下同庆。

    毕竟,站在荀少的角度上,身为一方大国国君,却三载未有子嗣,哪怕是主世界这等伟力归于一身的世界中,亦会引起不小的动荡。多一位子嗣血脉,荀少的君位也就愈发的稳固。

    “琅如今有了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儿,就是再正朔不过的世子,又有闻渊明、司子期二人保驾,应该能堵上众臣之口,寡人也能放心向天人大道发起冲击了。”

    就在荀少呢喃自语时,重杵跪伏在地上,额头已然贴着地面,只差堵住一对耳朵,不敢也不可知道其中详情。

    “参见,夫人!”

    宫门之外,忽然传来几声叩拜行礼声,荀少微微一愣,心念一动间,就知来人正是他的元妻司琅。

    当!啷!啷!

    宫门打开,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踏入宫门,身上气度超然之极,一如一五彩凤凰般,一颦一笑间有着说不出的高贵。

    “夫君!”

    司琅柔声细语,纤纤玉手不自觉抚摸着小腹,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母性光辉。

    荀少温和一笑,顺手将竹简扔在重杵的手上,道:“琅,你怎么不在太掖池休养,自己就跑到寡人的甘泉宫来了。你可要紧着寡人的小公子,不要来回的乱跑,小心动了胎气。”

    “你这怀胎连三个月都没有,胎芽和胎心不稳,是最该小心一些的时候,你现在就需要休养。”

    对于这位正妻元妇,荀少自身并没多少爱慕之情,国君无私情,而有了私情的国君,大多或为昏庸,或为碌碌无为之辈。

    成婚三载以来,荀少至多只是贪恋这位元妻,那骄傲如凤凰一般的风情而已,至于说什么情情爱爱的,对于荀少这般人物,简直就似天方夜谭,说了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若非司琅有了身孕,触动了荀少心中不为人知的一点柔软。以往对于这位元妻,荀少只有着尊重之念,而无半点多余的情分。

    尤其荀少濒临天人之道门径,再进一步就是天人神魔,想要子嗣血脉就更是艰难,只有着司琅肚子里一根独苗。

    就这麽一根独苗,也是荀少费尽了心思,司琅服用了极多的宝药,为小腹中的胎儿汲取养分,强化胎儿的筋骨。

    司琅只在短短数十日间间,就吞服了不知多少大药,固本培元给这未出生的世子打下坚实的基础。

    司琅恬静一笑,道:“夫君,臣妾也是有要事见您,这才失了分寸。”

    荀少扶着司琅坐下,道:“有什么事,不是有内侍婢子伺候,你就直接让内侍婢子通传就行,还用得你亲自动身?”

    司琅问道:“夫君,臣妾在太液池听闻,今日早朝之时,您将家父酌升为上卿,父祖为太师太宰,可是有着此事?”

    “呵……你这太掖池的消息,也不是十分闭塞,没什么大事,只是早朝这么点事!”荀少笑了笑,这话只是提点,他也没在意这一点。

    司琅毕竟是国公夫人,手上若无一二得力之人,也掌不得掖庭后苑。

    只是,荀少注视着司琅的玉容,语气不紧不慢道:“这事,寡人自有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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