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景元三年,金陵李氏起兵,据金陵全境自立。

    询月有余,李氏横渡长江天险。大破镇江府坚城,屠豪族一十一户,戮杀三千余丁,江南八府一时震怖。

    随即李氏家主李万春,整合李氏阖家之众,上祭神灵地祗,下祀祖先灵感,以‘镇南将军’为号,正式改弦易辙,举起义军大旗。

    虽然随后,大成朝廷集结强兵弹压,但镇南军坐拥金陵、镇江二府,以长江险恶水势抗敌,并行多守少攻为略,消磨朝廷大军兵势。让朝廷纵有横扫天下的强兵,也对此无可奈何。

    朝廷几经胜败得失,反而让镇南军声势愈发壮大,彻底轰动天下。引得天下不甘寂寞之辈,也纷纷磨刀霍霍,只待时机一至,又是一杆反旗竖起。

    一时间,不但江南八府,就连天下一十三州,都不乏蠢蠢欲动者,渐渐露出獠牙。

    大成朝廷的正统权威,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俨然有了衰亡之兆。

    这还只是人道之变迁,但人道与神道关系千丝万缕。人道社稷动荡,对于神道的影响,也极为沉重深远。

    …………

    冥世阴土,广袤无边,乌黑雾气滚滚,一点点幽蓝色的荧光,飘洒与一重一重冥土间,似如亿万万兆兆火光汇聚,其中幽暗晦涩深沉。

    冥土深处,一方宫宇静然沉寂,黑色雾气渲染着宫宇,显的其中满是幽冷。在一层层纯黑宫殿周匝,雕镂着一幅幅凶神恶兽壁画。沿着门扉两侧,一盏盏宫灯中,一粒幽蓝火光跳动。

    映衬着点滴火光,一处悬挂‘甘露’两枚冥篆牌匾的宫殿中。一尊头戴帝王冠冕,身披蛟龙蟒袍的老者,冷着生硬的面庞,一手扶着腰间玉带,静静的坐在一张座椅上。

    殿中有着四张座椅,分列东、南、西、北四方。老者的这一张座椅,正是位居西方帝位。

    踏!

    踏!

    踏!

    深沉的脚步声,逐渐回荡在晦幽清冷的宫宇中,显得深邃低沉。

    不一会,一位面色温和的微胖男子,其一身黑蛟蟒袍透着一丝贵气,正不疾不徐的踏入殿中。

    这微胖男子微微注视了一眼,殿中这一沉默阴鸷的王袍老者,嘴角不由挂起一点和煦笑意,向着老者颔首示意。

    随即,微胖男子也未开口,只是静静坐在殿中位居北方的座椅上。

    “诸位,来得忒早了!”

    不过片刻,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玉带环配摇拽,徐徐踏入殿中,看着殿中二人,不由洒然一笑,落坐南侧座位。

    阴鸷老者漠然道:“不早,不早,……吾等怎能与南帝相论,为尊者讳尔,该是吾等先至,等候为尊者之驾。”

    这话似软似硬,恍若含着深意。

    南帝浅浅一笑,拱手示意,道:“四方鬼帝,吾位居南方,其上尚有东帝,高居帝首之席。吾这一南方鬼帝,却是当不得四帝之首,鬼神领袖。只因东帝经年闭关,无暇处治冥土政事。故而吾这南方鬼帝,才有暂代帝事之权。”

    “如今议论大势,但东帝未曾出关,也就只能让吾暂来主持。”

    四方鬼帝神灵,以权柄高低而论,东帝是为最高,南帝则是次之,西、北二帝从而论之。

    西帝阴鸷的面庞,冷冷一笑,道:“此时不似以往,正值阳世剧变,众多地祗、鬼神、水神失位,几大神脉厉兵秣马,眼看神战将至。若无东帝拍案定论,十万鬼神何来齐心?”

    “这天神一脉,九天九帝坐镇,独揽天地权柄久矣。往昔水神、地祗们,纵使有所不满,但九尊天神帝君在位,足以用强权,压下任何不满。天神高坐九天,地祗镇压大地,水神执掌水脉,鬼神通幽生死。千载万载皆是如此,吾都已经厌倦多时,尔等难道就没一丝厌倦?”

    “凭甚天神至高无上,地祗神灵居中,水神占据广袤水域,只有吾等鬼神龟缩冥土,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阴世,关起门来自成一统。”

    北帝幽幽道:“如今,地祗一脉搅乱一方,水神又蠢蠢欲动,吾等鬼神何去何从?作为十方鬼神领袖,东方鬼帝不出,吾等诸方鬼廷,又何治十万鬼神?”

    殿中清光丝丝缕缕,朦朦胧胧一片模糊,遮耀着几尊鬼帝们的身躯,让这三尊鬼帝的身形,愈发的森然清冷。

    几尊鬼帝言辞交锋时,大象希声,青敕位格碰撞无形无迹,寻常鬼神落入其间,当即就会被这恐怖压力,碾成无数齑粉。

    这三尊鬼神帝君,毕竟是站在鬼神巅峰者,身怀世界之权柄,一言一行无不有沛然大势。

    “长江、黄河二位,早已不甘寂寞多世,如今正值着时机,岂会轻易放手?”

    “吾等此时下场,不是时机啊!”

    南帝抚手轻叹,眸中开阖烁烁,

    正是因为,有着九尊正三品在位,可谓高位者之多,睥睨当世。故而大成世界,内中体制的僵硬,天神帝君们占着三分因由。

    只是,金陵地祗‘以下克上’,让这僵硬的神道体制,多了一丝缝隙,有了一些崩坏。

    这在水神、地祗二脉眼里,何尝不是一次万载难遇,撬动天地变局的机会。

    西帝苍老的面庞上,浮起凝重,低沉道:“还不是时候吗?”

    十万鬼神之众,已经窥伺人间久已,只待四方鬼帝敕命,就可倾力而为,翻天覆地。

    其他几尊鬼帝,也早就怀着一口心气。

    毕竟鬼神一脉被天神、地祗欺压,权柄多被占用,平常积累的不满,早已达到极致。若说鬼神们甘之若素,就连天神、地祗都不会相信。

    “是吗……但吾却觉得,此时正是机会啊!”

    一声幽幽长叹,在甘露宫中响起,一尊伟岸身影,隐没在幽幽帝宫中。

    “你……”

    三尊鬼神帝君面色剧变,看着那一尊伟岸身影。

    似有似无间,余下一缕低低的叹息,回绕在鬼神帝君们的耳畔。

    …………

    大成景元八年!

    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方方军阵整列,上空万千旌旗飘动,血气似火如焰一般,在当空灼灼其华。

    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这天下野心勃勃,不甘寂寞之辈,何其之多之众。区区五载有余,天下一十三州,便兴起上百股义军。

    不过五载时岁,天下大势风云诡变。诸多义军部众,大鱼吞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食泥沙,终于有几位天骄人杰,在这跌宕起伏的乱世中,崭露己身的头角峥嵘。

    李景隆!

    陈四九!

    梁进玉!

    这三个名字,轰传大成一十三州,麾下更有百万义军景从,堪称最接近社稷神器的义军领袖之一。

    如今的三人,更集结二十万兵甲,号称八十万劲卒。与大成朝廷五十万大军,对峙黄河两岸,要以自古奔流不息的滔滔黄河,一决皇权更替归属。

    胜,则大成国祚彻底衰败,再无一丝生机,此后是三雄争位之世;败,则大成气运不绝,以百万义军为熔炉,再添一甲子国运。

    “望山河壮阔,谁主沉浮!”

    此刻,李景隆一身戎装,年轻俊朗的面庞,望向黄河席卷的奔流。

    作为李万春的长子,在李万春病逝后,新一任的镇南将军,李景隆可谓离着那张至尊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以镇南军掀翻江南,占据江浙的庞大势力,就算李景隆称公称候,都只是等闲而已。

    此时的李景隆,正是春风得意,少年得志之世,难免神采激昂,为人处世锋芒毕露,犹如一口神兵利刃,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着,属于己身的光芒。

    “这,是属于吾的舞台,吾就是此刻的‘主角’。”

    远远望着大军烽烟,李景隆心潮澎湃,三路义军结盟,共决天下社稷,这是留名青历之举。任他匆匆千百载,只要论起历朝诸史,其中必有这一战的浓墨重彩。

    “禀大将军,祭台三牲九礼齐备,陈将军、梁将军也已经备好了牲礼,正等着将军一起开始祭祀。”

    一甲士高呼,惊醒了沉思的李景隆。

    在这一方金敕世界,神道兴盛遍布方方面面。

    尤其两军决战之时,祭祀诸神先灵辅阵,更是重中之重。

    阳世战阵的胜败,并非只是结束。唯有神道征伐的得失,才能决定阳世人道的变动。

    神道金敕就能具备,改换地形地貌的战略力量,更何况在金敕之上,还有正三品青敕,又该何等惊世骇俗。

    李景隆扶正佩剑,笑道:“吾等祭祀诸神先灵,何事不成,何事不正!”

    呜!

    呜!

    呜!

    牛皮号角一一吹响,数百、上千名力士,高高抬着号角,用力鼓着腮帮子。

    这一座祭台,高有三十三丈三尺,宽有六丈六尺有余。

    陈四九、梁进玉甲胄在身,立在祭台上方,神情说不出喜怒。

    一名名**半身的高大力士,挥动手中鼓锤,连连敲击几十、上百下,不停不休世,鼓声近似滚雷一般。

    李景隆扶剑,一步步踏上高台,神情中带着一抹亢奋。

    这是一生中最为巅峰的时刻,若是不能坐上九五帝位。那么这一刻,就将会是李景隆二三十年,都最为风光的一刻。

    “臣李景隆,顿首再拜……”

    李景隆握着这一卷祭祀娟帛,徐徐摊开,一枚没小篆犹如金钩铁笔,一字一画都似带着力量感,令人感到沉甸甸的。

    …………

    人道即将决战,一决真龙归属,可谓百万大军齐动,其气血沸腾如潮汐,数千里也能见着狼烟气象。

    在冥冥不可知的真空中,也有一场决定神道格局的大战,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无边的水气升腾,交杂着浩瀚广大的地气,其间还有着一重重阴森鬼气。

    一尊尊鬼神、水神、地祗们,驾驭着神光,辉耀着这一方真空。

    每一尊鬼神、水神、地祗身上,翻涌的灵光,至少都有着赤色位格。

    往日也算一方人物的赤色位格,在这一神道变动,再定强弱的争锋中,只能作为马前卒,先锋兵一般,结成一个个阵势,等待着己方大人物的驾、坐镇。

    而在阳世之中,一道道香火愿力翻滚,徐徐升向半空,渲染成一片金色。在香火愿力的加持之下,一尊尊神灵们,在神光闪耀中,光华璀璨,状态俨然达到极致。

    其中,一尊尊金光缭绕的正五品者,在这一方冥冥真空,足有一、二百数。这些正五品,站在彼此阵营中,冷漠的眸子中,不杂含半丝情感,全是凛然杀机。只待正三品大人物的降临,就是这一场大战的开始。

    这五载岁月中,神道内部征伐不断,一尊尊金身存在,被打爆金身,被斩断根基,一世香火丧尽。当然,在这其中但也不乏,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道神道金,趁机证就金身的存在。

    而所谓机缘与风险同在,固然神道杀伐兴盛,让许许多多的神灵陨落。但也让苦于无法上位的神灵们,趁机搏出了一个前程。

    此时的义军三大领袖,无不是三大神脉手笔。

    李景隆身后崔府君,受得地祗真王招揽,陈四九亦有着黄河水伯支持,梁进玉靠着鬼神羽翼日益壮大。

    若无三大神脉发力,开国不过二百载的大成,也不至于在五年世间,就崩塌一半基业。只是天神一脉,眼见势头不对,与三大神脉悍然掀起大战,以决神道正朔之位。三大神脉迫于天神帝君们的压力,不得不应下来。

    若非如此,此刻的数十万义军,在三大神脉的助力下,甚至都能打入京畿之地。

    但见着,在这些神灵对面,一尊尊天神浑身神光环绕,强大的神灵气息交织成一片,恍若雷狱一般恐怖深沉。

    虽然天神远远少于地祗、水神、鬼神,但天神一脉的强者,最少也是金红位格。其中金敕位格者,更是占据世界金敕的近半之数。

    若非这一方真空,是集此方天地,所有正三品大神之力开辟,可谓坚固非常。

    由着这些神灵们大战,就能崩毁大成世界,让世界本源彻底陷入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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