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瞅着我,忽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给你六分钟时间,你出去看看吧,快去快回。”

    “不,”我犹豫了半秒,举起颤抖不已的右手,重新握住了机关。

    对不起亲爱的妈妈,我的兄弟姐妹,我的至爱,还有我那个早已不知身在何处的老爸,也许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一声抱歉了。

    当那一天来临,我所有的肝胆柔情都只能化作我默默的坚守。

    是的,守着这片唯一的残存、希望和未来,就是我最大的回报。

    然而,当门再一次被我打开,我还是忍不住双腿一哆嗦,随即扑通坐倒在碎石上。

    我想如果就我一个人的话,再爬起来之前我会冲着东方磕头。

    因为我就从东方而来,那里有我难以割舍的一切。

    有两分钟王没有说话了。

    这让我看到了他内心柔软的部分。我知道,他一声不响,是在给我时间,让我自己站起来。

    这也是他必须忍耐的一部分。

    水密门打开的,一点也不比我第一次进来时顺利,甚至还要糟糕。

    但不管如何,我还是打开了,然后两眼紧盯着脚下,向王举手示意。

    两眼朝下,是因为我不想让通向外面世界的洞口,再带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困惑。

    这也是王说过的,既然结果不可更改,就不要再做任何徒劳的假设。

    如果可以假设,我能假设王现在所做的的一切,都是骗人的,我能假设我现在完全可以扬长而去,回到我所热爱的那种生活中,每天喝酒打牌,散步逛街,看电视听音乐吗……

    既然不能,我就必须做好眼下的事情,直到王心满意足。

    “下一个。”

    我知道,王正努力保持着姿势,他才能将这三个字清晰无比地说出来。

    就像他一定会知道我的一双手,是如此依依难舍的放在水密门上,久久不愿松开一样。

    这对我、不,是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太残酷了。

    此门一开一合之间,我们从此就在两个世界。

    第二道门,依然还是水密门。

    王说过,那个日子来临,即使深处地下,那种毁灭一切的力量,仍将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第三道门,依然还是两头都圆鼓鼓的水密门。

    一连三道水密门,就像三个敢死队员,以必死的勇气屹立在那个日子来时的必经之路上。

    王说,这三道门必死无疑,而且很可能会粉身碎骨。

    但再往下,就像一部一直往下的滑梯,经过钢筋铁骨精心打造的三道铁关抗击,以及三道门之间长达千米的缓冲距离与阻滞,再凶恶的力量也会为此猛然一顿。

    而我们,顺着滑梯的坡度,已经从水平线上缓缓下落到地下一百米处。

    到了这里,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仍需继续往下。

    而这一次,等待我们的,不仅是另外一种门,而且还有一部垂直电梯,以这里为坐标,将我们再次送达垂直深度为30层楼高度的地下。

    王说过,这一道门,将是外柔内刚,并且不再单纯以金刚为体,就像一个柔美女子,内心充盈着的将是丝绵般的柔韧和陶器一样的精致。

    王说,这里所要预防的,是一些看不见的危险。比如危险的粒子、辐射以及微波等。

    电梯永远处于待机状态,并且电力瞬时可在两种电力之间完成转换,所以不用怀疑电梯的动力和安全系数。

    当然,这部电梯也是可以牺牲的。因为我们出了这部电梯,此后的路程都将以车代步,随时都可以快速地赶往下一道门,下一个集结地。

    拐杖的车,就停在这里。

    从这里开始,我们将平行开上约一刻钟的路程,直到看见一道涂有醒目黄色的合金拱门为止。

    换句话说,从最外面的第一道水密门开始,我们其实是一路都在往下,然后平行一段,然后再往下,然后继续平行一段。

    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水库,往下沉一沉,走一走,然后再沉一沉,走一走,直到最后的深处。

    这道门,之所以是黄色,就是提醒人们快跑,快跑,这里仍然不是完全的落脚点。

    所以,这里将仍有一部垂直电梯等着我们,依然还是30层楼的垂直深度,将我们再往下输送到另一个入口处。

    好了,当我们走出第二部电梯,应该说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除了远远可以望见的一道绿色的大门,四周的洞壁也相应的都被涂上了一层连绵不绝的草原绿,令人看上去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王说,人们放松后一般都会感到口渴、疲惫和瞌睡,因此这里一定要预备一些小剂量的饮料、水和点心。

    可以说,到了这里实际就是到了一个小补给站,一个前哨。

    “还有什么?”

    经过一路颠簸以及洞口的心理冲击,这还是王第一次又对我发问。

    我当然不会忘记还有什么,这对我们可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要知道,现在我们只是一路返回,说准确一点,其实就相当于学生考试,最后总要将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一遍,也像一个工程,领导带着一大帮工程师、项目经理和承建商,从工程始建点开始一直检查到落成点。

    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这种回溯式的检查、实验和复位。我们走走停停,敲敲打打,无非是想看看哪里还有什么漏洞,是否还有什么缺失可以弥补。

    当我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岩石旁,将手按在上面,并迅速地有节奏拍打起来,王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块与整体环境和色调浑然一体的岩石,其实是一台分操纵系统。

    它悄然隐身于此的唯一目的,就是确保在这里建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防御线。

    如果把我们看做是入侵的敌人,并且已连续突破前面的三道水密门,两部电梯和那个黄色大门,到了这里,我们就将遭遇到第一次迎头痛击。

    我们看到的武器,将是深嵌于洞壁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植入式攻击系统,除了强悍的火力,水、火和沙石等被动式物理防御系统也很完备。

    当所有系统无效时,它将自动开启毁灭程序,重新将这里夷为平地。

    王说过,我们就像那些洞壁上的小壁虎们,当危险接踵而至,我们可以一次次退缩,一次次断掉身上的手腕,脚趾,直到最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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