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项羽……

    默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跌跌撞撞摸到酒窖提出来几瓶宜城醪,走出来的时候觉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刺眼无比。

    就是说嘛,大红大绿的,兵家的人到底有没有点艺术细菌啊!哦凑,劳资的钛合金狗眼瞎掉了,眼泪特么的都掉下来了!

    “尼玛!”我骂了一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完全把旁边打酱油干活的闲杂人等的惊异目光完全无视。

    绕到房间关上门后,先前强打的精神立时疲惫下来。身形不受控制地委顿,倚着门缓缓坐下,双手抱膝,目光焦距不知放在了哪里。

    事后我还极为佩服自己,因为我那时居然还能记着把三瓶宜城醪死死抓住不掉在地上。

    ——果然这就是吃货的本能么?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顾不得惊叹一下我的技能,只是觉得冷罢了。

    身体冷,心冷,骨头冷。

    虾米一样地弓起,却无法将胸口左侧的地方填满。那里只是感到空和冷,哦,对了,好像还有疼。

    疼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要不是在大口呼吸,整个人都会就此支离。

    吾辈觉得上辈子我的生物老师讲的课绝对是错误的,什么通过肌肉收缩颤抖就能把肌糖原转化成热量啊?为毛我抖得像筛糠一样都没抖出什么热量,反而还越抖越冷?!

    我勒个去,劳资这辈子都不相信误人子弟的人民教师了quq!

    “少羽,项羽……”

    呢喃出声,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们明明……明明是那么不同的两个人啊!

    我家少羽才不会像史书中记载的项羽那样做事半途而废,才不会像史书中记载的项羽那样本性嗜杀残暴,才不会像史书中记载的项羽那样……终局止于乌江。

    怎可能呢?

    少羽,你不是他啊……

    ——你怎可能是他啊?!

    缓缓起身行至案边,手里正好有酒,而且还是品质上好的宜城醪。

    忽然想起某个逗比诗人曾云:“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时的我觉得此话甚是在理,便拍了宜城醪的泥封,开始整瓶整瓶地猛灌,手里的三瓶灌完了就开始从手镯里拿宜城醪接着灌。

    醉了七成,我蓦然想起,还是这个逗比诗人,他又云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靠!劳资我应该相信哪句啊?!

    哎呦喂,头有点晕……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晕”的确是一个好兆头。

    嘎地一下抽过去自然就不用思考什么今夕何夕啊,什么少羽项羽的,多好。

    浑浑噩噩的话,应该就有力气胼手胝足、只身一人穿过人生的荒原,抵挡寂寞风华,击退往事侵袭吧?

    其实人生在世,比软弱更可怕的,是清醒。

    但在我全心全意地期待着抽过去的时候,却怎么都抽不过去了。

    这一回世界上最悲剧的人是什么人我总算知道了。

    ——越醉头脑越清醒的酒鬼!

    握着酒瓶,我只是觉得头疼,将脸贴在因为酒水而变得冰冷粘腻的几案上,闭上眼睛。

    不知道怎的,肩膀开始随着抽噎声颤动起来。

    谁在哭?

    ……是我么?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吐着酒气,对天大骂一句:“我勒个去!”

    江畔。

    沧浪滔滔,一望无际,天与水的分界线被江面上的雾气模糊,江天一色,灰蒙蒙的,宛若一块硕大的幕布。乌鸦在上空盘旋,哑声嘶鸣,一头扎进了落日微茫的光线中。

    女子安详地躺在身着铁甲的男人的怀里,素净如莲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恬淡地微弯。白衣被从脖颈上汹涌而出的鲜血染成绯色,鲜艳得如同嫁衣。

    男子用宽厚的手掌轻抚着她苍白的脸颊,似是要将她此生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之后把她放下,从腰间抽出那柄三尺青锋,将其架在了脖子上……

    ……不,不要!

    霎时,朱红飞溅,黑暗无边。

    宛若碧玉的江水被鲜血浸染,浪涛殷红刺目。

    血液溅到颊上,冰凉冰凉,冷彻心扉。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股冰凉的触感并不是来自于鲜血。

    ——那是眼泪啊……

    透过泪水的屏障,我只看见面前的一个模糊人影。

    我晃了晃瓶中所剩不多酒水,对着人影傻乎乎地笑:“小二,再来一瓶。”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我手中的酒瓶夺走:“你醉了。”

    “唔……谁醉了啊?劳资我……劳资我才没醉!宜城醪还我!”我拍案,追随着那只白色瓷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他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形,声音似是愠怒:“别喝了!”

    “咦?”我眯缝着醉眼打量了一下扶住我的人,笑了起来,“原来是少羽啊……”

    少羽将那瓶宜城醪放在一边:“怎么喝了这么多,你……”

    也许是喝得太多,也许是过于伤心,反正我就是头脑一热,一头扎进他怀里,八爪鱼似的抱住他,顺带把眼泪酒水往他衣襟上乱擦一气,迭声唤道:“少羽、少羽、少羽……”

    ——少羽,你不是他,你不是那个史书中记载的穷途末路的霸王。

    “我在。”青年的臂弯很结实很安全,我能嗅到他发间的兰芷气息,我还能感觉到他的下巴在我头顶上轻轻摩擦,这种安抚一样的动作让我觉得很安心。

    我抬头望他,卡带一样地死咬着“少羽”二字不放。

    “嗯,我是项少羽。”

    听到这句回答,我觉得刚才的叫了那么多声他的名字总算值得了。

    他说他是项少羽,那他绝不可能是项羽。

    ——只要是他说的话我都相信。

    所以,他不是项羽。

    他不会有史书中记载的那种结局。

    难以形容的欢欣从心底冒出,连眼睛都弯成月牙。双手抱紧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却见眼前那双向来深邃无痕的重瞳竟有些慌乱。

    冰凉的唇瓣贴上青年温热的唇,未曾留意眼角的一抹泪光。

    “你是少羽哦……”

    青年看着双手吊着自己脖颈,并且将头窝在自己肩膀上小猫一样蹭啊蹭的女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白痴怎么连睡觉都不会安稳些?

    将她横抱起来放回床上就算大功告成,从这一系列动作的熟练程度看来,少主应该经常干这种“善后”的工作。

    这也难怪,他从很久之前就已经习惯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把桌上地上的瓶瓶罐罐收好之后,转身望去,却只看见女子眼角渗出的两行清泪。

    拒霜以前有黄帝血统。

    拥有黄帝之血之人,卜卦、占星、炼药、暗杀……无所不能。

    就是因为黄帝血统,所以才会看到未来发生的好或不好的事情。

    看她的样子,那位“项羽”的结局,定是极为悲惨的吧?

    可巧的是,他项少羽此生最不相信的就是所谓的“天命”。

    ——他相信的是“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缓步行去,在床边蹲下,将因常年练武而变得粗糙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两行泪。

    银发女子若有所感地唤了一句:“少羽……”

    “白痴,结局不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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