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事物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模糊：有心忘记的，无意忘记的，毅然抛下的，不禁拾起的……竟在这时愈发清晰。(小说文学网)刻意被尘封在匣子最深处的记忆冲破了所有枷锁，铺天盖地地袭来。
——汹涌得，足以将人瞬间淹没。
犹忆初次来到这里的好奇与欢欣，她甚至还学着古人的样子断簪立誓，信心满满地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守望聂蓉，成就雪糕，撮合跖少。
前两样，她估了估自己的实力，认为此乃小菜一碟，唯独最后一样略有难度。思量许久，她决定加入阴阳家，且自封为“天下第一卧底”。
但事实证明，这是她有史以来，下的最错误的决定。
阴阳家，并不是这么好进的。
因为三年后的扶桑之行，这一年阴阳家招收的门徒非常多，可阴阳家家规上写得清清楚楚：
——宁缺勿滥！
几千名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门徒就被活生生地关在了秦皇骊山墓内。
“我们只需要三百人在一年之后能够活下来……
“你们可以不择手段，可以阴险狡诈……
“只要，能够活下来！”
月神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转身离去，只剩下几千名孩子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没有了父母和兄弟的孤儿，为了同一个目的才来到这里：我们要有饭吃，有衣穿，要……活下去！”
“我们才不会自相残杀！”
仿佛周朝末年诸侯起义的号角，人群之中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原本几乎凝固的空气在一刹那爆裂，沸反盈天。
“对，我们才不会自相残杀！”
“我们虽然穷，但还有着足以为傲的骨气！”
“走！”
“冲出咸阳！”
——一呼百应。
“这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月神身旁红衣女子一甩额前长发，眼神狠戾。
“大司命，住手。”月神停住脚步，“他们毕竟还是孩子，有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
“人性本就是贪婪的，在礼教信仰全部被撕裂之后，剩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污浊不堪的人类。
“他们不久之后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是。”
厚重的地宫大门阖起，只听得咔咔数声：公输家族的断魄锁启动，地宫大门已绝非人力能够开启。
能闯出去已是无望。几个心理素质强一些的都在四面寻找实力强劲的战友进行“给钞票”、“抱大腿”之流的拉拢行为，璎珞耸耸肩，极为淡定地踱去看所谓的宿舍分配名单。
但是那时还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她没有料到，月神口中的“不久之后”会来得这么快。
当天晚上，只发了五百份饭菜。
——是的，五百份。几千人，只有五百份饭菜。
灵力高强的她依靠心法，十几日不饮食也并无大碍。可是，那些没有深厚灵力的、刚刚进入阴阳家的弟子们呢？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在地宫的第一天晚上，很多人都是听着自己和室友的肚叫声睡着的。当然，除了璎珞的那间三人宿舍……
她的两位舍友都得了璎珞笼罩，饭盒人手一份，再加上每天一人一份的柴火，一宿舍一块的火石，大冷天的也算好挨。
室友一号名“阿纯”，是个大大咧咧，会些小术法的爱笑姑娘。而室友二号叫“细君”，她有点内向，不会术法，只会怯怯地绞着自己的衣袖，姐姐前姐姐后地跟在她们身边。
璎珞对安排的室友还算满意，不过那是建立在阿纯的中二病和细君的娃娃音被忽略的前提之下。
在第三天已经有人开始死亡。有活生生地饿死的，也有被打死的，还有自杀的。
到了第七天，整个地宫的人开始以小组为单位狩猎。
对，没错。是“狩猎”，狩猎同为人类的敌人。
对于他们来说，每天一人一份的柴火除了驱寒之外还有另一种用途。
油烟滚滚，整个地宫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有时会让人连眼泪都掉下来。
璎珞曾亲眼看到一个人跟疯子一样流着泪水大快朵颐，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烤肉余下的烟气太浓，她也怔怔地落下泪来。
不为别的，只是她认出了那人口中的苍白瘦削的人手。她记得，那翠绿的手镯属于这个人的亲妹妹。
刚来时所说的什么“我们才不会自相残杀”原来连个屁都不如。当危险来临时，人们只会关心自己的死活——在这里，不择手段地活下去才是真理。
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够亲手杀死，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不敢做？！
不过半年时间，几千人的团队只剩了不到五百人，连原本一成的人数都没有。偌大的地宫显得有些空旷，可烧烤的油烟却一点没变，但已经很少能看到所谓的“精分”坐在地上，一边啃骨，一边流泪。大多都是双眼无神，没有表情地操控上下颚把口中食物碾碎。
此时，每天发放的饭莱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三百。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星期，第几个月份。终于，有一天，东皇钟的声音穿透铜墙铁壁，振聋发聩。
“从现在开始，杀死每一个看到的人！
“获胜的人……能够重新看到东皇钟所笼罩的那一片天地。”
——依稀有女人的声音从穹顶传来，威严冷漠。
能够重新看到蓝天白云，青山碧水……多么诱人的条件！
于是，整个地宫的人都疯狂了！
砍杀，冲杀，斩杀！杀！杀！杀！
因为，能够回去！能够看到久违的阳光，闻到久违的花香！
这个吃人的牢笼……他们已经待够了！
靠着这一年训练出的冷血和实力，璎珞她们踩着别人的血与骨一寸一寸前进。转瞬间，地宫之中血流成河。
她们杀到了地宫中心的黄泉。
黄泉是一个边长五十米的正方形水池，池水极深，是平日里弟子们用水的来源。水质清澈，远望似一块碧玉。而现在，已被血染成了殷红。
身后，实力强劲的对手追赶而来。身前，黄泉中央竟有一人稳稳立于水上。
暂且不管水中央的那位蓝发捧镜的少女，显而易见，那位气势汹汹追杀而来的师姐才是更危险的存在啊摔！
但见此人手印连结，无形之风从她手中释放。
……不，不行！看不到风的方向！璎珞的双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握着加上自己的一共三条命！任何一个判断出现失误都会导致全盘皆输！
“走！”阿纯忽然向前踏了一步，挡在两人的身前！
璎珞惊呼：“不！”
那一瞬，连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阿纯浅笑着回眸，那是璎珞在这个世上看过的，最美丽的笑容。
阿纯心口大片的血花伴随着璎珞的惊呼一齐绽放开来，热烈而绝望。
隐隐的，她想起了以前宿舍中每晚睡前的床头会：
……下辈子，你做我亲姐姐，好么……
……好啊……
——终是一语成谶。
那位追杀而来的师姐也被阿纯用术法结束了性命。
“阿纯！！！”
那声凄厉的嘶吼，不像是从人的声带中发出的。
可下一刻，璎珞的双眼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身后。
细君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璎珞看不清她的表情。
“嘻嘻……”细君冷笑着，将手指从刺入璎珞背部的匕首上移开，“姐～姐～”
璎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委顿，向后坠入冰冷的黄泉池。
水波在上方一层一层地叠加，地面的人影已经看不清了。
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的孩子，那个总是低眉顺目不敢提出自己主张的孩子，那个老是低着头自己绞着自己袖子的孩子，那个曾经天真得愿意去相信未来的孩子……
曾几何时，成了这个样子？
“嘻嘻哈哈哈……”隔着水波传来的笑声尖锐又悲伤，那个模糊的人影跪在池边，又哭又笑地朝她伸出淬满鲜血的手：“姐姐！姐姐！！姐姐！！！”
细君已经被巨大的精神压力逼疯了。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周围的碧波染成了血水。
在肺部缺氧的临界点，迷迷糊糊的，似有一条金龙从池底呼啸而来，首尾相接，状如圆盘。
……你恨吗……
……恨。
……你想活下去吗……
想！
……你愿意用笑容天真还有自由交换绝对的力量么……
我……愿意！
……契约成立……
左边脸颊上传来一阵刺痛，旋即没入虚无。
恍惚间，那条金龙活了过来。在水中环绕她的周身，双眼猩红：
——用仇恨……把整个世界，都掩埋！
——汹涌得，足以将人瞬间淹没。
犹忆初次来到这里的好奇与欢欣，她甚至还学着古人的样子断簪立誓，信心满满地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守望聂蓉，成就雪糕，撮合跖少。
前两样，她估了估自己的实力，认为此乃小菜一碟，唯独最后一样略有难度。思量许久，她决定加入阴阳家，且自封为“天下第一卧底”。
但事实证明，这是她有史以来，下的最错误的决定。
阴阳家，并不是这么好进的。
因为三年后的扶桑之行，这一年阴阳家招收的门徒非常多，可阴阳家家规上写得清清楚楚：
——宁缺勿滥！
几千名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门徒就被活生生地关在了秦皇骊山墓内。
“我们只需要三百人在一年之后能够活下来……
“你们可以不择手段，可以阴险狡诈……
“只要，能够活下来！”
月神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转身离去，只剩下几千名孩子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没有了父母和兄弟的孤儿，为了同一个目的才来到这里：我们要有饭吃，有衣穿，要……活下去！”
“我们才不会自相残杀！”
仿佛周朝末年诸侯起义的号角，人群之中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原本几乎凝固的空气在一刹那爆裂，沸反盈天。
“对，我们才不会自相残杀！”
“我们虽然穷，但还有着足以为傲的骨气！”
“走！”
“冲出咸阳！”
——一呼百应。
“这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月神身旁红衣女子一甩额前长发，眼神狠戾。
“大司命，住手。”月神停住脚步，“他们毕竟还是孩子，有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
“人性本就是贪婪的，在礼教信仰全部被撕裂之后，剩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污浊不堪的人类。
“他们不久之后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是。”
厚重的地宫大门阖起，只听得咔咔数声：公输家族的断魄锁启动，地宫大门已绝非人力能够开启。
能闯出去已是无望。几个心理素质强一些的都在四面寻找实力强劲的战友进行“给钞票”、“抱大腿”之流的拉拢行为，璎珞耸耸肩，极为淡定地踱去看所谓的宿舍分配名单。
但是那时还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她没有料到，月神口中的“不久之后”会来得这么快。
当天晚上，只发了五百份饭菜。
——是的，五百份。几千人，只有五百份饭菜。
灵力高强的她依靠心法，十几日不饮食也并无大碍。可是，那些没有深厚灵力的、刚刚进入阴阳家的弟子们呢？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在地宫的第一天晚上，很多人都是听着自己和室友的肚叫声睡着的。当然，除了璎珞的那间三人宿舍……
她的两位舍友都得了璎珞笼罩，饭盒人手一份，再加上每天一人一份的柴火，一宿舍一块的火石，大冷天的也算好挨。
室友一号名“阿纯”，是个大大咧咧，会些小术法的爱笑姑娘。而室友二号叫“细君”，她有点内向，不会术法，只会怯怯地绞着自己的衣袖，姐姐前姐姐后地跟在她们身边。
璎珞对安排的室友还算满意，不过那是建立在阿纯的中二病和细君的娃娃音被忽略的前提之下。
在第三天已经有人开始死亡。有活生生地饿死的，也有被打死的，还有自杀的。
到了第七天，整个地宫的人开始以小组为单位狩猎。
对，没错。是“狩猎”，狩猎同为人类的敌人。
对于他们来说，每天一人一份的柴火除了驱寒之外还有另一种用途。
油烟滚滚，整个地宫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有时会让人连眼泪都掉下来。
璎珞曾亲眼看到一个人跟疯子一样流着泪水大快朵颐，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烤肉余下的烟气太浓，她也怔怔地落下泪来。
不为别的，只是她认出了那人口中的苍白瘦削的人手。她记得，那翠绿的手镯属于这个人的亲妹妹。
刚来时所说的什么“我们才不会自相残杀”原来连个屁都不如。当危险来临时，人们只会关心自己的死活——在这里，不择手段地活下去才是真理。
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够亲手杀死，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不敢做？！
不过半年时间，几千人的团队只剩了不到五百人，连原本一成的人数都没有。偌大的地宫显得有些空旷，可烧烤的油烟却一点没变，但已经很少能看到所谓的“精分”坐在地上，一边啃骨，一边流泪。大多都是双眼无神，没有表情地操控上下颚把口中食物碾碎。
此时，每天发放的饭莱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三百。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星期，第几个月份。终于，有一天，东皇钟的声音穿透铜墙铁壁，振聋发聩。
“从现在开始，杀死每一个看到的人！
“获胜的人……能够重新看到东皇钟所笼罩的那一片天地。”
——依稀有女人的声音从穹顶传来，威严冷漠。
能够重新看到蓝天白云，青山碧水……多么诱人的条件！
于是，整个地宫的人都疯狂了！
砍杀，冲杀，斩杀！杀！杀！杀！
因为，能够回去！能够看到久违的阳光，闻到久违的花香！
这个吃人的牢笼……他们已经待够了！
靠着这一年训练出的冷血和实力，璎珞她们踩着别人的血与骨一寸一寸前进。转瞬间，地宫之中血流成河。
她们杀到了地宫中心的黄泉。
黄泉是一个边长五十米的正方形水池，池水极深，是平日里弟子们用水的来源。水质清澈，远望似一块碧玉。而现在，已被血染成了殷红。
身后，实力强劲的对手追赶而来。身前，黄泉中央竟有一人稳稳立于水上。
暂且不管水中央的那位蓝发捧镜的少女，显而易见，那位气势汹汹追杀而来的师姐才是更危险的存在啊摔！
但见此人手印连结，无形之风从她手中释放。
……不，不行！看不到风的方向！璎珞的双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握着加上自己的一共三条命！任何一个判断出现失误都会导致全盘皆输！
“走！”阿纯忽然向前踏了一步，挡在两人的身前！
璎珞惊呼：“不！”
那一瞬，连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阿纯浅笑着回眸，那是璎珞在这个世上看过的，最美丽的笑容。
阿纯心口大片的血花伴随着璎珞的惊呼一齐绽放开来，热烈而绝望。
隐隐的，她想起了以前宿舍中每晚睡前的床头会：
……下辈子，你做我亲姐姐，好么……
……好啊……
——终是一语成谶。
那位追杀而来的师姐也被阿纯用术法结束了性命。
“阿纯！！！”
那声凄厉的嘶吼，不像是从人的声带中发出的。
可下一刻，璎珞的双眼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身后。
细君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璎珞看不清她的表情。
“嘻嘻……”细君冷笑着，将手指从刺入璎珞背部的匕首上移开，“姐～姐～”
璎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委顿，向后坠入冰冷的黄泉池。
水波在上方一层一层地叠加，地面的人影已经看不清了。
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的孩子，那个总是低眉顺目不敢提出自己主张的孩子，那个老是低着头自己绞着自己袖子的孩子，那个曾经天真得愿意去相信未来的孩子……
曾几何时，成了这个样子？
“嘻嘻哈哈哈……”隔着水波传来的笑声尖锐又悲伤，那个模糊的人影跪在池边，又哭又笑地朝她伸出淬满鲜血的手：“姐姐！姐姐！！姐姐！！！”
细君已经被巨大的精神压力逼疯了。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周围的碧波染成了血水。
在肺部缺氧的临界点，迷迷糊糊的，似有一条金龙从池底呼啸而来，首尾相接，状如圆盘。
……你恨吗……
……恨。
……你想活下去吗……
想！
……你愿意用笑容天真还有自由交换绝对的力量么……
我……愿意！
……契约成立……
左边脸颊上传来一阵刺痛，旋即没入虚无。
恍惚间，那条金龙活了过来。在水中环绕她的周身，双眼猩红：
——用仇恨……把整个世界，都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