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山林疫病之源,多方势力一直畏如虎豹,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比之刀枪虎豹更为凶悍。疫病来时往往没有任何预兆,但发现之时已经全身流脓溃烂,如同遭受了诅咒一般。

    多年前爆发的疫病中,以北部山林为中心,辐射向各个方位的广阔地域,患病者数不胜数,九府联盟为了避免沾染这种疫病,在几年间避而不战,似乎整个秦王朝都要陷入这种隐形的恐慌之中。

    在经过了各方的严厉手段之后,疫病泛滥了一年多后终于消失,经过粗略统计,只是秦王朝死去的百姓兵士都足有三万多人,其中还不包括秘密被填埋、火焚的患病者,大明窟与卧华山葬送于灾难中的人,也有不知何几,可想而知这场疫病有多么可怕。

    在若干年后,在北部山林的云隼山一带,疫病再次席卷而来,起初只是蒙阆五千兵马被围,后来一场绵延八百里的大火将任何疫病蔓延的可能都扑灭了,那场大火之中活下来的患病者只有蒙阆一人。

    但是疫病远远没有结束,不知是何原因,北部山林的疫病突然开始蔓延,山林之中的村落首当其冲,短短几十天的时间里,北部山林的难民便开始向四周扩散,携带着各种隐患,进入了各个势力的辖属领地。

    这一次疫病蔓延却没有取得原先的效果,有许多人都识得这种病状,并及时将那些患病者隔离处理,在卧华山地域、金辉城方向、交趾城一带虽然都有着难民的踪迹,但是疫病之火却在燃烧之前被扑灭。只有失去了城主的四海城,先后被大明窟与蛮人辖领,而这两方势力都对疫病置若罔闻,导致四海城的疫病开始扩散。

    在得知北部山林出现了问题之后,梁津一早便派遣出了暗鹫前往探查,经过了多日的名擦汗方,总算是得到了许多蛛丝马迹。疫病之源在云隼山一带深处,若是没有人牵引,怎么会前往来到山林之中的村庄中?若不是自然缘故,那便是人为。

    “禀告统领,据当地侥幸活下来的百姓说,在疫病出现的前几天里,曾经有人进入过云隼山一带,当地村民还曾好意告诫过他,但是他却没有回头,而是在那名村民的目光中走了进去。但是那人在当天晚上又从云隼山出来了,当地人不敢与之接触,他也很自觉地没有说什么,就在几日之后,便有了疫病传播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疫病却不是由那人传播出来的,村民说最先出现消息的是靠东边的村庄,一个叫料峭沟的地方。在北部山林中居住的人,大多都是贪恋旧土,那里的老人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上一次疫病的幸存者,自然是知晓疫病的恐怖,那个山村便紧急做出了封村的决定。本想着隔绝村民与外来者的接触,就能避免感染疫病,谁知道那场疫病还是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村子里。”

    “起初只是一个小孩,后来便是许多户人家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就不可控制了。患病的人被当地村民赶走,还有一些没有患病的人为了避免被感染,便远走他乡,这些人便成了难民,游荡在各个地方。在那个村庄中,疫病泛滥的第六天,有人又看见了那个进入过云隼山深处的人,但是他却并没有任何异常。”

    暗鹫汇报完之后便隐去了身形,而梁津坐在案前深思。

    “那个人,到底是谁?”

    进入云隼山深处的人十有**都会感染疫病,像是当初蒙阆被围云隼山,即便云隼山只算是那一带的入口,但仍然全军都沾染了疫病。而据说朱盖与金林为了防止自己的兵士感染疫病,特地命令兵士口中都含着一种药片,手臂上更是在一种特制的药水中浸过,如今看来就算金林他们不懂得如何治疗疫病,但定然已经研制出了预防之法。

    在四海城中姜鸣与林寒也是动用了各种药草,配方是由周医师与一众弟子合力研制出来的,药并没有治愈之用,只有预防之效。而那些得了疫病,但却侥幸没有死去的人,大多都是意志力比较强的人,在多种恢复、消肿、疗脓、的药材齐齐作用下,并且经过了较好的环境的调养,才能恢复正常状态。但是这种人并不多,十个人里面有一个能活下来已经颇为不错。

    暗鹫的消息中提到了那个不知身份的人,村民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凡,自然不会是附近村庄中的村民,但又能无视疫病感染,定然是有着一些难以捉摸的手段,如果这是药物的作用,那怕将范围缩小到了秦王朝的人身上,毕竟他们才有这种能够预防疫病的药物。

    那人的身份仍然是迷,但是有着很大的可能,疫病的再次蔓延与他有着极大的干系,说不定这场疫病的侵袭,只是人为的灾难,而他们的目的,便是想让这场局乱起来。当然那人究竟是哪方势力,凭借着两言三句很难得出结论。

    百思无果,梁津只得再次将这个问题放下,

    毕竟现在的交趾城与四海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疫病也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产生巨大的危害,这样的结果便是极好的,现在四海城的募兵也已经慢慢展开,想来不久之后他们便会有优质的兵源加入,对于卧华山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卧华山前日遭受蛮皇亲率兵马攻打,兵力也是损失巨大,梁津本来想着放弃交趾城撤回卧华山,但是这样的提案遭到了山主宗坤的拒绝,明言回去不能解开卧华山的困境,只有将秦兵击退,他们才能有壮大的趋势。何况现在难得占据了交趾城,能够在战略地位上遏制大明窟与秦兵来犯,若是撤退定然会招来更多的敌人。

    这一夜,梁津思谋,无眠。

    两日之期转瞬便至,梁津与罗湖等人商量过后,便决定让三名伤号留守交趾城,梁津、林寒、姜鸣三人带着骑兵前往交趾平原,四海城现在的情况外人很难看透,还需要少量甲兵留守,继续疗治患病者便好,并不需要担心会被人突然骑兵起兵占领。

    一行五百人驰出城门,虽然算不得浩浩荡荡,但是看上去也是很有牌面,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在他们镇守交趾城的这段时间里,因为招收不到新兵,所以只能将老兵训练得更加精锐。这支骑兵原先是第六营部下的,但是在经过梁津特别训练之后,竟变得格外勇猛。不客气地说,现在的这支骑兵已然不能用以往的目光来看待,若是小瞧他们,可能会付出难以估计的代价。

    交趾平原上,一方兵马整整齐齐地矗立着,一座木台搭建在空旷的平原上,微风偶尔袭来,扑面而来的暖意却并不如八月那般酷热,即便是那五百甲兵,也觉得此刻很是舒适。

    庞路发已如雪,但仍然精神矍铄,他坐在那敞篷之中,老僧入定,他未言语,身后的兵马也都没有声音。

    梁津、林寒、姜鸣来到之后,见到这般景象,就像是哨探寻知到的消息一样,他们没有丝毫惊讶,将骑兵陈列在二十米开外,林寒与姜鸣分别立于两方,而梁津将捣马柝长槊交给一名兵士,孤身前往那敞篷之中。

    他并不能肯定庞路是否有着其他准备,但是他对自己的反应力与战斗力很自信,即便是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出现,也不可能将警备状态下的他一击杀死,而林寒与姜鸣也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他不会有生命之危。

    真正的信任,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身后的兄弟。

    一张小桌,一壶清酒,两个小杯,在那半片阴翳下面,梁津走到庞路对面,拱手施礼,而后缓缓就坐。

    近距离地观察这位名震秦王朝的老将,梁津察觉到他比自己想象中更为苍老,起码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已经回到家中调养生息了,即便他是一位武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再起战事。

    庞路为梁津斟了一杯酒,呵呵一笑,面容颇为和蔼,道:“二统领,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已经风烛残年了?”

    梁津再次拱手颔首,道:“不敢。庞总督的军功足以与三大方位兵马大元帅相比,甚至在资历上超过那几位九段人位的武学宗师,我本是后辈,因为现在的立场才会来到这里与庞总督对坐。说起来我也已经对庞总督敬佩已久,但是看到总督这般白发,竟有些不忍谈论军事。”

    庞路微微一愣,道:“二统领,你这番话倒是说的真诚,在后辈之中能有你这种人,确实是卧华山的幸事,秦王朝的不幸。我们确实是因为立场的缘故才坐在这里,我在秦王朝为将三十多年,见过很多的青年才俊,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卧华山的几名将领,竟然能在二十多岁的年龄便达到八段人位。我起初只以为是稍有天赋的子弟,后来才发现,在交趾城的几位统领都有着能够独当一面的才能,若是让你们成长起来,恐怕真的能够撼动秦王朝的根本。”

    梁津道:“庞总督谬赞了,我们兄弟几个自幼便相依为命,稍大些便勤练武艺游走江湖,将人情世故与是非黑白看得颇为透彻,在这片秦王朝的土地上,更多的是饿殍遍野,更多的是恶人行恶。我们曾经想要用游侠身份挽救百姓,但是多年努力才发现,这些手段根本就没有用。秦王朝的现状需要一场真正的改革,或者是一场血洗,将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杀尽,将那些欺软怕硬的混蛋除灭,秦王朝才能焕发出新的生机。于是我们选择了观念与我们相同的卧华山,并帮助山主宗坤征战,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好战,而是我们常怀怜悯之心。”

    庞路顿了顿,道:“二统领见解颇为深彻,秦王朝现在的状况我们为官为将者最为清楚,或许比你们看到的更为可怕。你说的很对,改革或者流血的战争,我们都选择了后者,但是我的观念却与你们不相同,我主张的却是用自己的方式为秦王朝扫清山匪乱寇,而后便用足够的功勋与地位去强制皇帝陛下完成改革,等

    到战争结束,国内自然海晏河清。”

    梁津道:“晚辈也觉得庞总督做的很多,当然我前番话并没有妄想能够将总督说服,总督在秦王朝为将三十多年,位列高位,能够站在国内武将的至高点上,自然是不会放弃现有的荣耀来帮助我们卧华山。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总督,你现在的做法对于恢复秦王朝民生并没有什么帮助,而卧华山地域却能包容更多的苦难,将那些百姓收容一方,安居乐业。”

    庞路笑道:“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你在这种年纪便知道用这些道理来说服我,足以见得你对政治也有很高的理解,若是在秦王朝为官,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为股肱之臣。”

    梁津道:“总督说笑了,我只是陈之以礼而已,若是有不恰当的地方,可以告知晚辈改正。”

    庞路淡然道:“没有不当,你说的很对。不过我很想问二统领一个问题,听闻你与交趾城的几位统领都是以守卫卧华山地域的百姓为己任,所以你们就算是攻占下了交趾城也是秋毫不犯,你们要的不是扩张,而是安稳,对不对?”

    梁津道:“是这样,只不过……”

    “二统领既然说了是,那便表示你们的思想也应该只是为了守卫。”庞路含笑望着梁津,轻呷了一口杯中酒,道:“你们或许也很清楚,卧华山那位实力达到九段人位的山主,似乎并不只是想偏居一隅,他要的,可能是这真个秦王朝,你说对不对?”

    梁津沉默片刻,竟然是有些迟疑,道:“我们只是山主的下属,按照道理来说,无权干涉他的想法,我们想要的是守卫卧华山地域,并且我们只会守卫卧华山地域,若是想要狼顾秦王朝,我们兄弟并不会参战。”

    “你说的很好,你们能为了自己的观念与思想说出这番话,足以看出你们是性情中人,那么长时间的游侠身份所熏陶出来的性情,果然很纯粹。当然,也很幼稚。”庞路扫视过梁津,然后将目光投向梁津身后的骑兵,道:“只是啊,天下这场局很大,一旦入了其中,便很难脱身,宗坤的野心很大,大到能够将他自己吞没。”

    梁津微微心悸,眼神一冷,道:“庞总督,你今日邀我前来,恐怕不是为了说服我投降吧?”

    庞路道:“自然不是,你们几个都是少有的俊杰,若是凭老将这几句话便能说服,那我可真要舌灿莲花了。你看,整个交趾平原格外空旷,只有我们这两支军队,二统领带来的骑兵人数上与我的甲兵差不多,但是一旦开战,我的甲兵恐怕会被这支战法灵活的骑兵杀个精光。”

    梁津道:“我现在人手匮乏,能找出这样一支队伍已然是不易,只是恰好克制总督的甲兵而已,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何况,今日的目的也并不是开战,不是吗?”

    庞路笑道:“你这话是在试探我,让我与你们早日展开决战吗?”

    梁津道:“是,也不是。”

    庞路道:“那就是了。你们一支孤军在交趾城中,兵源无法得到补充,卧华山中也对你们无法援助。自你们占领交趾城以来,就被各方势力盯上了,若你们不能尽快击败我们,恐怕也无法顺利班师?”

    梁津额头上沁出一两滴冷汗,庞路不愧为将三十多年,对于这些军事上的东西洞若观火,似乎不管他说什么庞路都能找到一针见血的缺口,这令他处处掣肘,若不察言观色谨言慎行,或许便会落入庞路备好的言语锋芒之中。

    庞路声音变得低沉,情绪悲切道:“今日一叙,用意在于通知我们决战之机,虽然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但是我却不得不为,无奈之下遂了敌人的心意,多少让我有些不爽。不过,满头白发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就算是死,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梁津道:“不知总督有何无奈,晚辈洗耳恭听。”

    庞路道:“你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捕捉消息的地方,不过这次你却扑了空,只是秦皇陛下对我催促的紧,大皇子那件事似乎让陛下很不安心,所以才想要快些结束战争,然后将军队撤回去守卫都城。”

    那件事是指大皇子秋岭送上贺礼,笼中金鸥化黑鹰一事。

    梁津思忖道:“看来总督没有办法达成自己的观念了,鸾来湖边的宅子似乎只能供权贵栖身,那些下层的贫苦百姓自然还是会像往常一样,重复着悲苦与死亡。”

    “应该吧!”庞路轻叹了一声,似有不甘地望向杯中的酒水,久久凝滞,突然道:“老将有个想法,今日有许多事是不能说出来了,但是我却还能做一些事,不如贵军与我们比试一番。不为争物,不为夺权,只是堂堂正正地比武,如何?”

    梁津目光微沉,但注意到庞路的眼神中那么悲恸之色,心不由得一软。

    “好!战,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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