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浪用剑,走的是短兵器中的快剑之道,若是遇到一般的武者还好对付,但像是梁津这种武道境界不输于他,却掌握着能压制他的长兵器中的重槊,便起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兵器压制作用,若是换做是其他人,必然无法战斗到这种场面。

    “可恶!”狄浪暗骂一声,因为梁津捣马柝的恐怖霸力,他完全不能施展快剑的优势,本欲动用功法中的武技来挽回局势,却看到三十六丙骑兵的惨状,料想持续战斗下去,必然被全军覆没,若是有其他的武学大师腾出手来,他便再没有退路的能力。

    “三十六丙,随我撤退。”

    狄浪的喊声一处,那剩余的骑兵似乎早早地便在等候这个命令,随着命令落下,一众骑兵纷纷向着另一边逃走,狄浪也混在骑兵之中,借助着骑兵的恐怖防御力向着营外撤退,罗湖、姜鸣与上千名甲兵在后追杀,营外的重骑兵也围攻过来,这场人数悬殊的战斗渐渐走向尾声。

    数个时辰后,天色渐明,而一夜未眠的卧华山军营中一片狼藉,虽然他们在最后成功将袭营者驱逐,但军营遭受的巨大损失仍使得梁津几人为之惊动。

    掌管统计战场的主簿在案前禀报道:“此次敌军营袭突然,我军没有任何防备便被打得支离破碎,甲兵死者二百四十人,长弓手死者十八人,盾兵死者五十五人,其次便是各营帐的守卫与巡卫,总共死者达到了二百三十二人,其他伤者多是慌乱中被战马践踏,至于曾经在六统领营中任副将的柳观将军也死于此次战斗中。另外营帐损毁六顶,兵器损坏三十多件,其他损失倒不足为虑。我军杀敌总共十三人,还有九名俘虏,以及十八匹战马,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梁津与一众将领听后沉默不语,要知道前来袭营的敌军只有三十七人,而面对这整个军营的甲兵,他们竟然能杀死超过自身人数数十倍的敌人,在他们为死去的军人而惋惜与祈祷的时候,也不免对敌人的强大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

    在这种时候,梁津便展示了他对于军队惊人的号召力与凝聚力,经过整军后的探查与抚慰,军营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只是因为柳观的阵亡与乔任的重伤,诸位能领兵的将领却是仍旧惶惑不安。

    梁津严厉喝斥道:“身为军中将领,在军心动荡之时,竟然表现出一副低糜作风,既不能引导士兵重立斗志,又严重影响军心稳固,要你们有什么用?”

    骆风至、巢隆、冯庆、岳之延、杜衡与齐齐跪地,其中岳之延道:“二统领,夜里那支骑兵你也是看见了,全部都是六段人位的武者,我军各营中六段人位的武者大多都担任着校尉、都尉等职位,从来没有用这些人组起一队骑兵的打算。但庞路却敢,他们的兵力比我们要雄厚得多,若是不提早作出应对的方法,只怕下一次敌军再来袭营,我们怕是会有更大的伤亡。”

    梁津怒火难耐,但尚未发作,一旁的罗湖却已经将佩剑掷了过去,顺着岳之延的耳边擦过,岳之延立马磕头及地,以示知罪。罗湖道:“你是我的副将,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军营都是二统领来管辖。先前敌袭之时你负责东北诸营营防,却失职让那支骑兵闯入半刻钟后才前来禀报,现在你又在营中公然驳斥二统领,你能背得起你身上的罪吗?”

    岳之延沉默不语,罗湖又道:“你今年三十多岁,在年龄尚算是我的兄长,但在这营中二统领才是主导,先前你加入我部下,你可记得你说过什么,必听军令不为凶恶。你与姜鸣的旧怨我已经知晓,那等事本来就是你为人不义,姜鸣替你行了善事,但你却要找他的麻烦,要不是他给我说将你留下,我只怕早就将你赶走了。”

    岳之延听后,低头道:“末将知罪,恳请统领责罚。”

    罗湖道:“那就等此事了结,当众二十棘杖。”

    梁津道:“那我就把后续的营防守备安排一下,我决定将整个军营分割成六块,分别以主营帐、四统领营帐、六统领营帐以及姜鸣、慕涯先生营帐为中心左右划分,布置如同各分营营防,我手下的重骑兵分割开来分别在六座分营干道上,使得前后救济更为便利。其他甲兵则直接从四统领与六统领手下抽调,但分别在总营外布置多往日一倍的蒺藜与拦刺,取消将军巡卫,将基层校尉、都尉军官抽调上来担任分营守卫。另外划出必要行走道路,严禁任何人闯入非规定道路与区域,抽调第八营长弓手一千人归慕涯先生安排。”

    姜鸣听到这军营模式的大改变,心生疑问,道:“将大军营划分为小军营,岂不是将主力队伍也划分为好几个部分,这岂不是在整体水平上降低了营防强度?还有取消将军营防,对于基层守备会造成极大程度的恐慌,我觉得许多措施都颇为不妥。”

    梁津挥手屏退其他人,营帐中只剩下他们四人,梁津笑道:“姜鸣,其实我这种方法并不在于营防

    ,而是表面上将营防削弱,所设计的请君入瓮之计。”

    姜鸣一愣,罗湖也同样有些不明白,一旁的慕涯却摩挲着下巴道:“二统领的对于军营守备的认知很完善,而且在防垒上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二统领应该自从得知到这支骑兵来自金水宗,心中便有了这般计量吧!”

    梁津笑道:“果然是瞒不过先生,卧龙之才,果真不假。既然如此,你就给他们两个讲解一下。”

    慕涯走近罗湖与姜鸣,道:“金水宗既然选择帮助了庞路军营,那便意味着,若是我们尽快将庞路等人剿灭,我们要面对的便是大半个金水宗的兵力,他们可能与庞路有旧,也可能与庞路有约,致使金水宗肯派遣出三十六丙这种极有潜力的武者。因此我们面对金水宗的来袭,不能采取固有的方法,而是应该动用一些特殊手段。”

    “比如二统领分营措施,便是针对这支骑兵,今夜骑兵闯入,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若是我们的营盘不是这样宽广,也不至于首尾不能接应,更不至于那骑兵在我们军营中破坏了许久。分营最好的优点便在于缩减了营盘的面积,而在主干道上布兵,便是能起到接应的最便捷的办法。将二统领手下的重骑兵引入大营之内、小营之外,这便是另外的几位精妙的办法,既能使极需要地域优势的重骑兵发挥拥有的优势,而且使得分营之间形成了重骑兵的数个起兵点。”

    “还有设置营兵行走道路的措施,便是针对那身穿铠甲的骑兵,既然普通刀枪伤不到,能最有效克制他们行动的方法便是通过地理因素,比如陷坑与地刺,在各个禁行区域,再设置一定数量的弓箭手,只要那样的骑兵敢来,定能让他们再也没有能逃走的。”

    梁津道:“慕涯先生说的极对,另外我打算隔日派罗湖也去庞路军营闹一闹,来而不往并非君子之道,林寒从柳其敦手中拿到的庞路军营布防图也该派上用场了。只要将他们激怒,我相信还会有骑兵自以为一身铠甲刀枪不伤,而为首的敌将也会自投罗网。”

    罗湖道:“这计谋倒是极好,只是这金水宗的参与,导致我们的脚步又不得不退后一些,战争的胜负尚且难以预料,何时才能打退数万兵马,还卧华山的百姓一个安稳太平的日子!”

    梁津思忖片刻,道:“战争所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卧华山一带的气候条件可是比交趾城好多了,若是能早日打退秦兵,我们也好早日回去,你和蝶姑娘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到时候给你们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事。”

    罗湖又想起林寒对自己说过的话,与梁津的意思没有什么差别,不禁有些莞尔,道:“好,只要平定这场战争,我们也能够功成身退。山主曾经许诺过我们,许我们自由为将,什么时候不想做了便可以离开。也多亏山主这几年看得起,给了我们能大展拳脚的机会,此后退隐也能多少有些热血的念想了。”

    梁津没有没有顾忌地大笑道:“你这人生大事都已经有了交代,我们几个可还是孑然一身,你跟蝶姑娘过日子去了,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能过一辈子,蝶在山中的居民圈子里人缘倒好,我们可要请她给我们物色个可以过日子的老婆,不然我们就要一直单身下去了。”

    姜鸣听得这话,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道:“卧华山的二统领,怎么还能为婚娶之事担忧?男子有功名、有能耐,自然会有许多女子看得上,依我看,你是被罗湖刺激到了吧?”

    梁津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何止是罗湖,当然还有你,你那位红颜知己可是不凡,不知私下人惹得多少人暗暗羡慕。差些都忘了同你说,申小姐可是直闯战会堂,当众请求山主建立了一条通信线路,名为归路哨骑,想来对你思念极深了。这样的女子世上可不多,姜鸣,你可不要因为要与我们沙场为战,便忽略了情长之人呐!”

    姜鸣神色一凝,他突然才想起已经有差不多一月时间没有见到申夷忧了,可能她在卧华山中百无聊赖,但他却已经因为大战而忘记了这份深藏的感情,他从这时才开始明白,或许以往都是她亏欠着他的付出与守护,但自远离之日开始,便转换成了他亏欠着她的神情与寂寞。

    对此他竟突然变得极为伤感,这时的他顿时心乱如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凄冷而无助、倔强又忧伤的优美身影,正无法抑制占据他所有的思想,以及他的灵魂。

    耳边梁津仍然在朗然笑语:“我可不是寒子那小白脸,在卧华山中百姓里面的小姑娘喜欢他的也特别多,长得白、有头脑的男子自然是年轻少女的首选,至于我倒是粗汉子一个,也就满身的肌肉能比得过他了。”

    罗湖也道:“你这话倒是说的没错,那家伙太能拈花惹草了,上次我们去交趾城中的流烟坊执行任务,那个手段诡异的魔女环子鱼也是第一眼便看中了他,当时的情况虽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但我和姜鸣

    的内心是极为不爽的。”

    梁津道:“还有蒙子,那家伙才是我们之中最放浪形骸的,身边的女人就没有断过,他应该不会产生我们这种心思,先天的优势最具杀伤力,都想要重新生一遍了。我已经向山主禀明了情况,等蒙子把手下的事处理个差不多,应该就会前来帮忙了,到时候我再好好向他请教请教。”

    姜鸣沉默了许久,再次扬起了头,装作平常颜色,淡然笑道:“既然这样,这军营以后就热闹了。我们趁着这几日,尽快将楚泓找回来,到时候我定然与你们好好喝一次,不醉不归的那种。”

    罗湖道:“那是自然,寒子可是说过,我们都是兄弟,相似而且情深似海的兄弟。以往听寒子说你酒量极好,在山中十几日倒是没有与你痛快喝过,等长子回归,等蒙子前来,定要与你大饮二十白。”

    姜鸣笑着应是,心底的失落与伤感倒是无人得知。

    慕涯在一旁只是陪笑着,他知道姜鸣已经开始真正地融入这个圈子,但他不可能融入。他所有的情绪都不是惘然,只是在担忧未来的路罢了。

    他缓缓走出营帐,无人发觉。

    当夜,姜鸣带着陈氏兄妹与百名骑兵前往下染小城附近,与林寒汇合。

    本来原有的计划是让罗湖前往,但考虑到袭营比找人要艰险得多,姜鸣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转,执行任务恐怕有失,而且也算是姜鸣毛遂自荐,梁津便下了这个决定。

    “二哥,你的伤势不要紧吧?”陈辛雪驭马跟在姜鸣身后,这些时间她极少与姜鸣说话,即使是在姜鸣卧床养伤这**天内,她也只是仅仅几次慰问性地给姜鸣端茶递水,其余时间都是营中军士照料,她现在与姜鸣的关系已经仅存于结义兄妹,不可置疑这种关系对两人都颇为安适。

    姜鸣道:“那么重的伤,哪有这么容易恢复?胸膛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好,若有剧烈动作说不定便会再次挣裂,我现在能施展出来的武道实力也仅有原先的几成而已。周医师还让我带着些直接含服的药草,免得因为长时间骑马胸腔内元气亏损,只对于此次出行来说,我这种状态却是没有问题。”

    陈乙彻道:“姜兄务必保重身体,往日因为姜兄身在战场第一线,我们几乎连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这军营中许多人虽然都给我们些面子,但我与舍妹的实力智慧却是难登大雅之堂只能在这种时候多多问候姜兄两句了。”

    姜鸣不以为然,淡然笑道:“我们本都是新入军,其中交情自是深厚些,而且我们对天结义过,姜鸣自此便不再是孤儿,其前有兄,其后有妹,这种情谊可不是几日军务、几点功勋便能磨掉的。刚何况,梁津已经对我许诺过了,你们是我的准副将,这也是你们无法更变的。”

    陈乙彻笑道:“姜兄果然好口舌,一番话倒是让我好生羞愧,要不是实力限制,就真的跟随准统领将军赴汤蹈火了。”

    姜鸣也是朗然大笑,心情愉悦了许多,问道:“话说回来,我无意中观察到陈兄习武之道颇为不凡,而且听慕涯说你们也是习武不久,但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五段人位的层次,估计所修习的凡武功法颇为高深吧?”

    陈乙彻与陈辛雪目光一怔,前者将一副神色掩饰得如平常无二,旋即笑道:“姜鸣猜的很对,我与舍妹能有现在这种护身之力,全仰仗了修习功法的高深,只是比起姜兄来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平日里辛苦习练都没有跨过五段这道门户,这闲谈起来倒是在姜兄面前不足提及了。”

    姜鸣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他现在已经了解了许多阅历知识,不再像先前对蚀字功法轻视,功法五等蚀字与鬼字已经是顶尖,他能得到载录着绝世功法的七卷芸帧,算是得天独厚的运气。他猜测陈氏兄妹所修习的功法至高不过越字,这个等级在整个朱天野已经很不多见,但对于姜鸣来说却不算得什么。

    三人边走边聊,随意说些平常趣味与军营轶事,一路上倒是走得轻松,因为林寒那边也没有传来特别紧急的情况,姜鸣也没有急于行军,毕竟只不过小半天的路程,与其与林寒相见干瞪眼,还不如边走边查找下情况。

    就在姜鸣一行人将要进入跨越平原地带,进入下染小城的领域范围时,一阵风沙急急吹来,瞬间天色便是阴暗下来,姜鸣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急忙命令骑兵下马躲避风沙。

    其后的一名骑兵走至姜鸣跟前道:“姜鸣将军,这场风沙来时迅猛,小人在交趾山脉驻扎三四年了,都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风沙,还望将军行军谨慎小心。”

    姜鸣点头表露出善意。

    恰在这时,姜鸣赫然看到风沙之中有着两道人影走出,姜鸣神色一惊,方辕长戟已经握在手中,却听到风沙中有女子声音:“我家主人邀姜鸣公子于七月七日在下染城中一见,望公子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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