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送信归来,正进入军营。这是一次乏善可陈的经历。他举着一支缠着白布条的长矛,走到城墙下,回答了几个充满敌意和刁难的问题,依言把蒙太古伯爵的烫着红漆印章的信件放到城头放下的篮子里便被打发走了。做为使者,甚至是城门都没让进去,不过想想也明白,城门早就用砖石牢牢封死了。

    他远远看见一个营地的所有人员集合在一个大空地中,昨天进行绞刑的木台上是杀气腾腾的费兹捷勒子爵,他是蒙太古伯爵手下的一名封臣,以持军严整闻名。他两侧全副武装的骑士一字排开,秋风铁甲,惨淡的阳光之下,寒气凛冽,给人透心的凉意。新编入营的武装农夫站在最前面,然后新兵,老兵和军官站在后面。显然,这是刻意的安排,主要给所有不知厉害的士兵们一次深刻的教训。

    伊恩充耳尽是各级军官的指挥呼喝,负责集合的骑士整队完毕,喧嚣声停,军卒无声,一起面向高台。费兹捷勒子爵头上的旗帜迎风一吹,招展飒飒。数百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时寂静而压抑。子爵满意地点点头,身边的副手亮开嗓门大喊道,“把那三个昨夜里逃跑的怕死鬼拉上来!”

    那个副手的话音刚落,一帮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立即将一名士兵打扮和两名农夫打扮的男人拖到台上。那三个逃犯面如土色,浑身哆嗦不止。其中一个农夫脚下一软,马上瘫倒在台上,站不起来。子爵的士兵只好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架在中间。

    费兹捷勒子爵阴鸷的眼睛地扫了所有士兵与农夫一眼,目光所及,台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扯开尖细的嗓子下令,“让他们日土!”

    几位负责行刑的士兵闻言一拥而上,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每个逃犯的两边各站一个拄着军棍的士兵。他们体格粗壮,孔武有力。他们待按倒逃犯,抡起军棍,在半空微微一顿,使尽全力,噼地打在逃犯屁股上。啪、噼、啪,你一下,他一下地轮流打。逃兵挨打立即哭喊起来,一边向子爵求饶,一边发出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大。但子爵及手下不为所动,甚至满脸蔑视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对他们的没骨气予以鄙视。他们打了一阵子后,逃犯惨叫声越来越小。到了后来,只剩下噼、啪、噼、啪的军棍落在屁股上的击打声了。

    已经不记得打了多少军棍了,直到子爵喊了一声:“停!”接着,他命令手下把其中两个农夫拉到一边。台下的新兵以为要砍头了,本就抖个不停的双腿颤抖得更厉害了。却他们没想到子爵的想法要‘高明’地多,根本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子爵命令所有新入营武装农夫排在新兵后面,拿着武器,每人都要给逃兵一下!听到命令的瞬间,所有的人腿不抖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全愣了:他们没料到杀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人,而不是躲在城堡里的敌人。又一瞬间,他们的腿又全剧烈抖了起来,连手都颤了。谁忍心对自己人下手?但即使不忍心也得下手!看看那个逃兵糜烂成肉酱似的屁股和流淌到地上的血浆,谁敢不畏惧费兹捷勒子爵,谁敢不服从他的命令?!

    第一个士兵走上前,踌躇犹豫了一番,在斥责声中一狠心,照着逃兵的肋下捅了一剑,逃兵惨叫一声。有了第一个动手的,第二个士兵就麻利了许多,一剑捅在第一个士兵旁边的部位,逃兵又惨叫了一声。每一个士兵都尽量避开了逃兵的要害部位。他们以最不忍心的方法,为逃兵选择了最难以忍受的死亡过程。当轮到台下的武装农夫时,那个逃兵已经痛死了,农夫们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

    不需要子爵的吩咐,他的手下就熟练的忙碌起来。他们给那个死透了的逃兵松绑,扔到台下示众。又第二名逃犯,一名吓瘫了的武装农夫被拖到木台上来。

    这一次没让台下的士兵或农夫上来扎死那个逃犯,而是把他扒光衣服绑到柱子上。两个士兵抬过一张桌子,桌上放一把匕首、一只铁盆、一块铁板,铁板上有比铜币稍大点的圆洞。台下的人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稍落的心越悬越高,待布置完毕,子爵宣布了他的惩罚内容:每个农夫必须用匕首从逃犯身体上割一块肉下来,标准就是铁板上的圆洞那么大。竟然是活剐!他的命运比刚才死去的逃兵更加悲惨和痛苦。

    活剐由子爵专门豢养的行刑人进行第一刀,他负责演示教育下面的武装农夫。只见他用力将铁板按在捆得不能动弹的农夫肩头,把匕首从铁板上的圆洞中慢慢捅进去,然后,飞快地顺时针一旋,随着农夫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块肉从肩头剜了出来。他用匕首把那块肉挑出来,先让子爵过目,再走到排成行的农夫前面,让他们看清楚,惹得第一排的农夫纷纷后退。最后,他像一个凯旋的勇士回到木台,准确地把刀尖上的肉丢进铁盆里。

    子爵的行刑人示范完后,一百多个新补充的农夫就被驱使着排成一队上前,一人一次,谁都别想逃脱。有个别农夫心狠,下手比较利索,一压,一捅,一旋,匕首往肉里一扎,就挑出一块肉来,再向周围转一圈,甩到盆里,所有人都很满意。

    但绝大多数农夫根本做不到这步,人还在排队,手脚就哆哆嗦嗦抖个不停,轮到他们时,更不敢看绑着的农夫的脸,匕首也拿不稳,刀尖刚碰到皮肤,还没用劲,就从手中滑脱,掉在地上,吓得尖叫着跳着后退。他们不忍心下手,不敢不下手,不得不下手,心里再三权衡,只好少剜点肉。这个时候,他们不但要被旁边监视的骑士臭骂一顿,重剜一块大的肉,更逼着放进自己嘴,吞进肚里,才放他们过关。

    当轮到一个憨厚老实的农夫时,他抛掉匕首,放声大哭,边哭边向围着他的骑士求饶,“我实在下不了手!大人,我和他在同一个村,我要是下手,还有什么脸面回去,怎么见他家人?大人行行好,放过我吧!”

    “混蛋,你敢抗命!”子爵的手下立刻揪住那个农夫,啪、啪两记耳光,然后一脚踹到血泊中,他把匕首硬塞进农夫的手中,躬着身子,脸对着脸威胁道,“你不割他的肉也可以,那你要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下来代替。要割大大一块,如果小了,我不满意,你可要重割!现在,你给我想清楚,割他的肉,还是割你自己的肉……”

    直到最后一个农夫哆哆嗦嗦地做完一切,那个柱子上的农夫身上的肉几乎被剜光了。惨白的骨头一小块一小块暴露出外面,肠子压断渔网似的腹部,掉出来一堆,殷红的鲜血顺着木板缝隙淌到地下。他被折磨到这个地步都没能死,铁板的圆孔伸进去的刀尖够不到要害,脖子重要部位被禁止,所以他没有死的权力,只一双大眼珠子在转!除了那双眼珠,像是被啃过,看不出人样了。伊恩定在原地,挪不开脚,子爵的也发现了他,看向他,但他浑然不觉,眼睛里只有那个被割光身体的肉后,那对鲜活的眼珠。

    “格伦,”这个时候,维克多不知从那里过来,他看了面色如常的费兹捷勒子爵一眼,拉起伊恩就走,“还愣着干什么,伯爵的信你送到了吗?,还不去禀报……”

    伊恩一直盯着那个已经残缺不全的血人,嘴里忍不住地重复,“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你答应过我,一切听我的,”维克多听出了伊恩口气中的异样,于是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步伐更加快了,“军营是一个残酷的地方,这里没有人情,只有军法,谁都改变不了。你再稍微忍耐一下,一切都会过去。”

    伊恩边走边回头,走下高台的农夫们开初是偷偷抹泪,个别忍不住哭,哭声很快传染了旁边的人……每个过关的农夫双手掩着脸面,抽抽嗒嗒,哭泣声连成一片。那个和受刑的农夫同村的农夫突然放开嗓子大哭,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所有人不再忍耐都嚎啕大哭起来,什么拳脚鞭子和刀剑都不能压下去了。什么样的哭声都有,甚至还有倒地打滚的。准确地说,他们不是哭泣,是无奈、恐惧、怨忿、发泄!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维嘉,”伊恩向维克多说道,“我讨厌这样的旁观的自己!这样的我既显得麻木不仁,又显得我弱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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