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把张员外等人送走,便带着两个老妈子去后院找庄氏。

    庄氏在后院的小楼中呆了能有一个多时辰,这一个时辰中,不住地有人给她送来瓜果梨桃、各色糕点以供她母女二人品尝。可庄氏身处这小楼中自伤自身,此时便是将天底下最美味的山珍海味都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愿多吃一口。倒是小梦瑶,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同时见到这么多水果、糕点,吃了一样又一样,只吃得小肚子鼓鼓的,还在往嘴里填,尤恐落下一样。

    庄氏见小梦瑶吃的直打嗝,劝了几回,可又哪能劝得住,自付平时没给小梦瑶买过这么多好吃的,也觉得有些亏欠她,便也不再约束她了。那楼中有服侍二人的小丫鬟,见小梦瑶吃得这么香,也不禁抿嘴而笑。

    两个小丫鬟正笑着,王妈推门而入,庄氏瞧她毫无礼貌可言,心中先自不喜。小梦瑶见来了外人,也有些害怕,顺手拿起两块杏仁糕便躲到庄氏身后。

    王妈进屋后,满脸堆欢道:“姑娘别怕,你的事妈妈都听说了。男人都那样,他们自己在外面喝酒、赌博……快活完了,吃亏受罪的永远是咱们女人。”王妈说完后见庄氏脸上不喜不悲,又继续说道:“可是话说回来,凭什么受苦、受累的便非得是咱们女人?人生苦短,咱们也得快活快活,姑娘你说是不?”

    庄氏见王妈的这状态便知她没安着什么好心,听她相问,冷冷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妈妈的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你说你头些年苦熬苦挨,落得了什么好?到头来还不是被个臭男人把你赌输出去了?”王妈的眼睛很毒,说了半天话,看出来庄氏脸上有些伤痕,忙走过去些,伸衣袖便要向庄氏的脸上擦去,道:“姑娘这脸上是怎么弄的?擦了药没有?还疼不疼了?”

    王妈说这一番话时对庄氏关怀备至,便好像真的是长辈对小辈极其关爱一般。庄氏听来本有些感动:这话若是别人说来,庄氏非得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可。可是自王妈的口中说出,庄氏对她心存芥蒂,听来便也没那么感动。

    但是庄氏还是很有礼貌地摇摇头道:“不疼了。”

    “不疼就好。”王妈说着转头对两个老妈子道:“你们瞧咱姑娘长的多俊,我在翠仙楼中呆了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像姑娘这么俊的人物。”王妈夸了庄氏半天又继续说道:“姑娘,你说你长的这么俊,是不得多对自己好些?”

    庄氏知道王妈必有下文,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给她来个不理不睬。

    王妈见庄氏半天不吱声,果然又说道:“怎么对自己好?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可如今姑娘你已被输给了张员外,一应吃喝穿戴肯定少不了你的,你是不是也应该给张员外添点进项。”

    氏听王妈终于说到点上,脸先拉下来,斜眼地瞪着王妈,看她到底要怎么说。

    王妈虽然见到庄氏瞪着自己,但她丝毫不以为意,这种场合她见得多了,她拉过庄氏的手又说道:“姑娘,咱们女人不比男人。所谓人老珠黄,说的一点都不假。咱就应该趁着年轻多风流几年,一来既对得起自己这大好青春,二来也能还了张员外的恩情,三来你攒些积蓄也不至于到老了老无所依。”

    “风流?怎么风流?像翠仙楼的这帮姑娘们一样买笑卖笑吗?”庄氏怒问道。

    “这又有什么不好?有得卖总比没的卖好。你瞧咱们翠仙楼上的姑娘,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出门有轿接,回来有马送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活得那么清苦,就应该怎么快活怎么活,怎么潇洒怎么活。再说了,咱这就是趁着青春的买卖,等你年岁再涨些,想要再过这样潇洒的日子都过不成了。”

    庄氏让王妈说完,冷冷地道:“这是你们张员外的意思?”

    王妈连连摆手道:“哪能呢?这是妈妈我自己的意思。妈妈也是替你着想啊,你说你占着这小楼,瞧着张员外的面上,一应吃穿妈妈是不得管你,可妈妈也没有多少积蓄,咱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我们母女二人一向过得清贫,用不着顿顿山珍海味,也用不着丫鬟、仆人。你若实在缺银子使用,我也可以出去给人缝活赚钱……”

    “哎呦呦,妈妈的傻姑娘。你出去给人缝活才能赚几个钱?只要姑娘应允,妈妈保准你一晚上赚的比你给人缝活一辈子赚的都多。”王妈打断庄氏,信心满满地道。

    “给人缝活赚钱,最起码我心安理得。”庄氏白了王妈一眼道。

    “妈妈说你傻,你还真是傻。都什么年代了,还心安理得?你给人缝活赚的那点银子能养活你们母女二人不?姑娘记住了:在这世上生存,可以没有心安,也可以没有理得,甚至可以没有廉耻,就是不能没有钱。你瞧瞧你这一身穿的、戴的,这屋子中吃的、用的,哪样不用钱?你再瞧瞧这翠仙楼上的姑娘,她们虽然没有你美貌,可吃的、穿的哪个不比你强百倍。没有钱,在这世上你寸步难行。”王妈说着,一字一顿地道:“姑娘,笑贫不笑娼这道理,我想你应该懂。”

    王妈本是拉着庄氏的手,等她把话说完,庄氏一下把她的手重重地甩开说道:“娼就是娼,无论她们表面有多风光、日子过的有多舒坦,都改变不了她们是娼妓的事实。”

    王妈听说轻蔑一笑,说道:“那又能怎样?姑娘,娼也好、妓也罢,不过是个职业罢了,我们既不偷、也不抢,既不危害他人利益,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大家你情我愿,公平交易又有什么不好呢?”

    庄氏口才本就没有王妈便给,她自重身份又

    有些不大愿意搭理王妈,被王妈这一通歪理邪说说下来就有些不知如何反驳。庄氏气冲冲地护着小梦瑶走向床边,面向里,打算给王妈来个不理不睬。

    王妈见状,不依不饶地又上前道:“姑娘,妈妈年轻时也是像你这般,不光性子烈还执拗,可又落下了什么好呢?还不是因为不听话,弄的个伤痕累累。不瞒你说,当年我被卖到妓院时只有十四岁,也是跟你一般自视甚高,老鸨子天天用鞭子抽我,打的我死去活来,最后也只得应允。姑娘,我这还没用鞭子抽你呢,这么说起来,妈妈对你,可比当年对我的那老鸨子好多了。”

    庄氏听说,赌气道:“呸,谁要你假惺惺,你便是拿鞭子抽死我,我也不会答允的。”

    王妈又自言自语地道:“姑娘这样标致的美人,妈妈怎么舍得呢?后来我挨不住打,终于答允老鸨子,可心中却暗下决心,如今我虽如坠火坑之中,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倘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寻一如意郎君,跳出火窟,从良改嫁,到时我离那妓院远远的,只死心塌地地和我那如意郎君过安稳的日子,岂不是好?姑娘,听妈妈劝,你现在的处境,跟妈妈年轻时的经历大同小异。不过咱们这翠仙楼与别处不同,接触的都是王公贵族、富贾豪绅,你在这儿快活两年,挑个容貌俊的、人品好的,让他花钱把你赎出去,从此你二人远走高飞,离咱这定远城远远的,没人知道你之前干过什么,你二人过些快活的日子不也挺好吗?”

    “我知道。”庄氏回过头来,郑重地看着王妈又说道:“就算全世界都不知道我之前干过什么,我自己的心里还是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王妈见庄氏面色如此庄重,不屑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你们这帮早已不知廉耻、不要贞洁的人来说当然没有关系。可对于我来说却有很大的关系。之前说什么你情我愿、公平交易。我不愿意搭理你,谁想到你竟这么不知廉耻,还不依不饶地追着我来问,那好,我就好好跟你说说:这种事看起来你情我愿,不涉及第三方的利益,可谁考虑过这种事对社会风气的影响?考虑过这种事对下一代的影响?凭心而论,咱们都是做女人的都有自己的儿女,你愿意你的子女成长在这么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吗?”庄氏问一句,向前走一步,说完又补充道:“记住娼永远是娼,她们出卖的不光是她们的**,在那一次次交易中,她们出卖的更是她们的廉耻、她们的灵魂。看起来他们是用银子在与人进行交易,实际上他们是用灵魂在与恶魔进行交易。当她们把自己的灵魂全都交付给恶魔之后,她们本身也变成了恶魔。”

    这一番言论,王妈听都没听过,她当下拉下脸来,说道:“废话少说,翠仙楼中就是老娘说的算。老娘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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