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白面无须,气质儒雅,服饰简约而华贵,举手投足间无懈可击。他纵身跃上岸边,取出一套精巧的厨具,先把怪鱼剖开去除鱼鳃肝肠,洗净血污,放到一瓷碟盛好,再洒上料酒、葱姜腌制。

    接着,他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炭炉和一个瓦罐,生火烧水。待水冒出热气,将怪鱼尽数置入瓦罐内煨汤。

    炭火持续加热,鲜美诱人的香气升腾弥漫。

    那中年男子轻轻一吸鱼汤的香味,面上浮起几分陶醉,笑道:“不愧是天下至美至鲜的奇珍,一年当中唯有这涨水的季节可以钓到。少年人,趁着我心情尚佳,你有什么要求吗?”

    郭霆屈膝跪倒,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沉声道:“有劳前辈垂询。晚辈只求学得一手绝技,将来闯上凌云峰闹他个天翻地覆!凡是我瞧不顺眼的,统统都杀了!”

    那中年男子含笑道:“任何绝学要练到大成之境,首先看心志毅力,其次看筋骨资质,最后看悟性勤勉。你若是心志不够坚定,经受不起练功过程中的种种考验,别奢望能踏上武道之巅。”

    “请前辈出题!”

    那中年男子不置可否,采来几片绿叶撕成碎末丢入汤中,满意地点头道:“成了!”

    他探手将瓦罐自火炉上移开,待鱼汤稍冷,又变戏法般亮出一套碗筷,喝汤吃肉,如风卷残云,边吃边发出满足的感叹声。

    郭霆紧抿双唇,挺直上身跪着一动不动。他毕竟有几分眼力见识,这中年男子行事风格特异,应是神龙不见首尾的超卓强者,若有幸能获其指点授艺,简直是祖坟冒烟了!要想报仇雪耻,仅靠自己努力是没有希望的,必须拜强者为师,才能赶超如日中天的傅惊涛。否则,这一世人都得活在失败的阴影中,永远抬不起头来。

    郭霆握紧双拳,指甲掐入肉里,如今他有家不能回,万事皆休,唯有不择手段地变强!!

    那中年男子将五条鱼一点不剩地吃净,感慨道:“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无非是满足口腹之欲罢了!”目光幽幽一转,打量着满脸倔强的郭霆,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似乎找到了一件新奇有趣的玩具。他盛了最后一碗鱼汤,暗使柔劲轻轻一推,瓷碗如被无形的手掌托举着,平稳地横跨数丈距离,飞到少年的面前。

    郭霆忙抬手接住温热的汤碗,脑子里不觉联想到那可怖的人头,小腹中又是一阵翻腾,酸水涌上喉头。

    这用作汤底的怪鱼曾吞噬了人肉啊!

    那中年男子不容置疑道:“把汤喝了!”

    郭霆双手一颤,死死盯着眼前又白又香的鱼汤,眼中渐渐泛起血丝,露出红色的、非人的冷光。

    这是第一道考验而已。喝了,有机会获传神功绝学;不喝,将会变成钓鱼的饵料!

    在复仇诱惑和死亡恐惧的双重煎熬之下,他心底一发狠,举碗就唇,咕嘟咕嘟一口喝尽鱼汤。

    当啷!瓷碗坠地摔成碎片。

    郭霆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鱼汤的由来,抱拳道:“多谢前辈所赐!晚辈郭霆,决意叛出轩辕门,恳请前辈收留!”

    那中年男子淡淡道:“想入我门墙,岂是这么容易?你能挺过第二关考验的话,勉强算是合格了。”

    “第二关?”

    郭霆一念未完,小腹中陡然爆发一阵剧痛,似钢刀乱搅,又似毒虫肆虐,痛得他如烧红的大虾般蜷曲身子,直冒冷汗。那奇异的疼痛竟然还能蔓延,仿佛伸出了触须,刺进他的四肢百髓和关节肌肉,引发席卷全身的剧痛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难道那碗鱼汤有毒?

    郭霆甚至无暇哀叹后悔,全部身心都被源自体内的剧痛占据,不由自主地倒地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溪谷,吓得鸟兽四散远遁。

    那中年男子神色波澜不惊,麻利地收拾好厨具、鱼竿。如果郭霆熬不过而疯掉,他拍拍手便走人,绝不会为此多耽误一刻。

    “噗通!”

    被剧痛折磨到几欲失心疯的郭霆滚下溪岸,落到了溪水里。他的肌肤被冰凉的溪水一激,神智骤然清醒过来,处于崩溃边缘的意念重新凝聚这是心志毅力的考验,绝不能输!

    那中年男子要杀他易如反掌,哪会屑于在汤中下毒?既然死不了,说明对方存有授艺之心,区区一点痛楚算什么?想想昔日遭受的耻辱难堪,岂能轻言放弃?

    当一个人已一无所有,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要么认命沉沦,要么拼死反抗!

    郭霆死死咬紧牙关,维系住心间一点清明,任凭剧痛浪潮如何冲刷,理智的堤坝始终不曾溃散。

    一度动荡的溪水平静下来。

    那中年男子洒然一笑:“幸运的家伙!”

    不知煎熬了多久,郭霆但觉体内的剧痛缓缓退却,否极泰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流淌筋肉骨骼,小腹中的痛楚源头转为熔岩般火热,不断喷射出热流,真气越转越快,令他升起强烈的冲动。

    “哗啦!”水花四溅,他纵身跃上溪岸,仰面朝天发出一声怒啸,啸声在群山间回荡不绝。

    郭霆默运真气,骨骼噼啪连串爆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四肢。他狂喜中五体投地,再次叩首道:“多谢前辈赐予的造化之恩!晚辈愿从此侍奉左右,效犬马之劳!”

    那中年男子悠悠道:“你要想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旦入我之门,连魔道弟子都会恨不得打杀你。”

    “只要我足够强横,谁敢杀我?谁又能杀我?我只求有朝一日傲视群雄,其他的任何东西都能舍弃!”

    “真的能舍弃一切?”

    “千真万确,永不后悔!”

    那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邪异的冷光,缓缓道:“记住了,吾乃天邪宗毕幽明。”

    原来是邪王毕幽明!

    邪道第一高手,名震南疆的邪道宗师,以阉割敌人和喜好美食而广为人知。在岭南、大理乃至海南一带,毕幽明的邪恶之名能止小儿啼哭,相传他尤爱烹食人肝,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郭霆浑身一震,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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