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蝇鼠背脊上两对流光溢彩的透明翅膀以极高的频率快速煽动着,它白色的身躯随即消失在一片淡淡的五彩中,就像一个椭圆的肥皂泡和着微风轻轻飘舞。wenxue

    霜宫内通往雉羽花厅的走廊上,担当侍卫的王翼士兵和骑士们笔直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却没人留意到一小片流动的“肥皂泡”无声而快速地朝着雉羽花厅飞去。

    长廊的另一端,福伦科公爵在几名侍从的簇拥下走来。他似乎想着心事,即使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眼神却显得漫不经心。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同时推开雉羽花厅厚重的大门,侍从们扶持着他行动不便的肥胖身躯走进去——无人看见,在门口晃悠的“肥皂泡”一并飞入了大厅,掠过白色大理石地板上的黑色雉羽花,绕着王座转悠了一圈,飘进了左侧青铜座钟后的死角。

    由于今天只是一次内部会议,福伦科公爵可以将自己埋进侍从们抬来的沙发椅中等候。没一会儿韦庞公爵也进来,像以前一样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不过,这两位关系密切的同僚,今天有些异常的沉默。

    福伦科公爵把玩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头也不抬地开口:“那天他跟你说了什么?”

    韦庞公爵闭目养神,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福伦科自顾自地继续道:“得啦,得啦,你还有什么好扭捏的?我们都已经上了那条船下不来了。从来都是我斐迪南德算计别人,这次却掉入了你们的陷阱。你,我亲爱的好朋友亨特利,还有那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肯特,你们联手给我挖了个大大的坑等着我跳下去。我能怎么做?奥德斯在上!你们都站在他那边,你们看着他都把剑顶上我的喉咙,我还能怎么做?”他的语气无奈而认命,盯着韦庞的眼神却像是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我并不想这样,斐迪南德。”韦庞公爵睁开眼,平淡地回答,“我身不由己。”

    福伦科打量着他,那目光好像要把他骨头都一根根数清楚。“别装得这么无辜,亲爱的韦庞公爵。身不由己?你究竟有什么该死的把柄在他手上?跟哈威家的小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真是你背着公爵夫人养的儿子?”他冷笑着问。

    “他胁迫我的,自然是我无法不妥协的。我们都有弱点,斐迪南德,不然当初他承诺再多的利益,或许你会动心,于我却并无影响。”韦庞回视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平板的面容下其实隐藏着一丝歉意。

    韦庞和福伦科年龄接近,作为这两个姓氏的第一继承人可以说他们自幼相识。韦庞公爵非常了解,斐迪南德·福伦科这个人,也许在权钱交易的“风险投资”上胆大冒险,但本人却胆小怕死,他最害怕的就是性命受到威胁。而那一天在威洛第亚公爵府,福伦科面对斯科特越贴越紧的剑刃,如果不是感到孤立无援,也不会那么快就失去了冷静。

    福伦科眯起眼,仿佛对他失去了兴趣,视线回到闪闪发亮的宝石戒指上。“不要给我机会……”他喃喃地,也不知是对谁说。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议政会的其余三位公爵相继到达雉羽花厅。福伦科恢复如常,像往常那样笑呵呵地与同僚们打招呼。

    “福伦科公爵,女王陛下真的愿意同王储殿下和解么?”尤嘉叶的银发公爵仍然心存疑问。女王的意向是通过福伦科转达给议政会的,虽然议政会乐见其成,并由他出面向王储提出了邀请,但一想起之前双方冷若冰霜的关系,他还是打心眼里不怎么看好。

    “至少女王陛下对我和韦庞公爵是如此表示的。”福伦科面不改色地以谎言作答。事实上,那只是艾列克的说法,是真是假想必并不重要。

    路克谢老公爵总结了一句:“不管如何,女王与王储的不和不利于卡斯廷的稳定,待会儿我们应当极力促成他们的和解。”

    “当然,我们都这么想。”福伦科笑眯眯地点头。

    雉羽花厅外的长廊上,传来铿锵的脚步声。一群苍角骑士护卫着王储伊塞尔大步走近,他们胄甲上的苍角标记在任何场合都那么惹人瞩目。尽管霜宫的守卫工作现在由云隼和王翼分担,不过为了伊塞尔的个人安全,随他来王都的苍角骑士们无论到哪里都会跟着他。

    “诸位殿下应该都知道了吧,又有苍角的军队进驻奈斯卡伦了。我真担心王都会出现四个军团士兵混战的场面。”福伦科开玩笑地说。

    尤嘉叶公爵摊摊手,无可不无可地道:“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公平一点说,王储身边总需要有可靠的护卫。”

    雉羽花厅的大门忽地打开,他们谈论的对象站在了门口。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正装,扣子是纯金的,袖口肩胛等部位的饰边都用金丝装饰,脚上则蹬着一双黑色长筒靴,这些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更多了一丝明亮的柔和。

    “王储殿下。”公爵们起身致意。

    伊塞尔将苍角骑士留在了门外,从公爵们中间穿过,在最靠近王座的位置上坐下,抬手示意:“请坐,先生们。”

    大门重新合上,就像早有默契一般,王翼的侍卫们自觉退出他们的岗位,让苍角骑士迅速填入。

    大厅内,伊塞尔一边同几位议政寒暄,一边微微皱眉。他的精神力无意间感应到周围的元素似乎比外面显得格外稀疏。不过还不容他多想,雉羽花厅的正门再度打开,礼仪官宣告女王陛下驾到。

    珂琳安妮拖着紫红色的长裙款款走向王座,令人纳罕的是,她还一手牵着年幼的小王子班尼伯德。她经过伊塞尔时,一如既往吝于给他一个注目。众人向女王行了礼,她高傲地点头,拉住幼子站在她身边。

    伊塞尔目光扫过他的弟弟,不过一个月时间,这孩子看起来又消瘦了一些。他似乎不敢与人对视,一直低着头,视线在地板的花纹上打转。

    议政们疑惑地看向小王子,不明白女王为何带他进来。珂琳安妮若无其事地解释:“班尼伯德太调皮了,上次还一个人跑出王宫玩。所以我得看着他,以免他又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让我担心。”

    虽然她对着幼子温柔的笑容让旁观者觉得古怪,但那并非他们今天关心的主题。

    路克谢公爵干咳一声,率先开口:“女王陛下,臣等近日筹备王储册立仪式,在一些规格和礼仪问题上需要您定夺。只是因为您在风神殿静修,派去询问您意见的官员迟迟未能等到答复。为了仪式能按时举行,臣等冒昧邀请您和王储殿下前来,共同确定立储仪式上几项重要的安排。”这位老绅士的言辞绕了好几个圈子,事实上他们真正无法确定的是珂琳安妮女王会否出席,担心以她的行事作风很可能会让卡斯廷首度出现一个没有国王的立储仪式。

    当然,这件事也只是将话题牵引到让两位斯迪尔德顺势和解的引题。

    “我可以出席立储仪式,我也可以当众宣布他为储君。”女王的目光盯着路克谢公爵,但她的话显然是说给伊塞尔听的:“但是,他需要发誓不得以任何名义给他的兄长施加罪名,不得利用王储的权力做出任何不利于他兄长的行为。”

    “这……”路克谢公爵微微皱眉,他能感觉到女王态度里的生硬,觉得有些棘手,不由看向王储。

    “我最尊贵的母亲,您要我放过艾列克是么?”伊塞尔平静地出声:“理由呢?”

    珂琳安妮冷笑,“那你要剥夺他的爵位又打算用什么理由?公告上瑞克·威洛第亚是病逝的,不是吗?”

    “除了谋杀亲生父亲,他可以有很多能够公布的罪名。比如恶意侵吞外席和勋贵的领地,强占他人私产——这不是我编造的,而是事实存在的。您心里比我清楚,这几年他在您的庇护下,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那又如何?”女王抬高下巴,环视着自发噤声的议政们,讥笑道:“王国贵族,哪怕是你身边的这几位先生,究竟有几个手里干净了?”

    福伦科眯了眯眼睛,幸亏女王现在不是在群臣齐聚的廷议上。不是所有的实话可以放上台面的,这个道理同女王与自己继子偷情至多是“公开的秘密”一样。

    “只要他有罪,就得接受惩罚,不管是为了什么。”伊塞尔对母亲尖锐的态度感到一阵厌烦,他冷漠地道:“除非父亲活过来,不然我不能够原谅。”

    “那么我也不能原谅你,别想我会出席立储仪式!”女王语气凌厉,寸步不让。

    尤嘉叶公爵有些头疼,女王和王储谈崩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他瞥了福伦科公爵一眼,不由怀疑所谓和解的意愿,是否在传达过程中曾被人擅自润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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