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点在贝里安的眼中放大。wenxue
贝里安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卡休险些撞到他。
“贝里安大人？”小恶魔疑惑地问，“您不过去了吗？”
光之花阵造成的黑暗对这两位魔界子民来说并不构成障碍，他们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见前方黑压压的军队。安西尔皇子和皇帝的包围圈已经近在眼前，当然他们的伊塞尔少爷也在里面。
“不用了。”贝里安瞥了一眼天空，垂下眼睑。
站到他身边的卡休抬头，正好接触到他没来得及敛去的目光。那种混合着轻蔑和厌恶的冰冷，让小恶魔打了个寒战。卡休奇怪地望向天空，立刻吓得脸色发白，用背拼命贴住墙面，似乎唯恐被上面察觉自己的存在。
贝里安对他的表现嗤之以鼻，不满地训斥道：“血河之王的嗣裔居然害怕一个小小的恩罗纳，如果让贝希加尔德瞧见你这副没用的模样，他一定很乐意用两根手指捏死你。”
卡休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心里却是委屈万分。他那凶名远扬的伟大父亲十万年来起码制造了上千个嗣裔，可他偏偏只继承了母亲的低等魔力。他这位随便直呼父亲名字的神秘主人当然可以藐视恩罗纳使神，但不代表自己这个从实力上讲不过是个普通妖魔水准的恶魔也能够毫无畏惧。
恩罗纳神族是天界仅次于亚斯神族的种族，也是亚斯诸神身边最强大的一支从裔。虽然恩罗纳神族中最高也只有“使神位”，而使神位是主神位、辅神位之后的第三阶级，但谁都知道亚斯的主神们最信任的就是恩罗纳出生的使神。尤其是神王奥德斯，不仅身边所有的使神都来自恩罗纳，更是让其中的两位女性为他生育了梅薇思、苏耶和莱安这三位混血主神。
尽管天界的力量划分不能完全等同于魔界，但卡休可以确定倘若被天上的这名恩罗纳发现，搞不好对方吹口气就能灭了自己。
“借着人类的身体降临，他能利用的力量至多只有三成。”贝里安更加不屑，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能使用的力量还不及对方，轻描淡写地评价道，“不过用来销毁一个神禁武器倒是足够了。”
“您是说我们不必去救人类少爷了？”卡休问。
贝里安略略点头，环抱双臂倚着墙，淡淡地说：“天上有恩罗纳，地上有神棍，你想去被他们绑了献祭么？”
卡休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贝里安说的“神棍”指的是人类的神职者，虽然他不认为管家先生为他施展的隐匿魔族气息的手法会让那些人识破，但仍然忍不住抖了一下。
“贝里安大人，您不怕人类少爷出事吗？”小恶魔又问。
贝里安沉默了一下，冷漠地回答：“我又不是他的护卫，更不会随意插手人类的事。只要他死不了，能够活着履行完契约就行。”
卡休偷偷望着他的表情，心里感到不安。小恶魔倒并非为那位人类法师担心，只是贝里安先生的脸庞不知为何与他记忆里父亲的影像重叠了。
天空中，金色的光影轻盈地停落在光之花阵与暗之星阵制造的黑白交线上。那是一个浑身闪耀着柔和光辉的男子，真实形貌都掩盖在金光里。他笔直地悬浮在虚空中，双臂自身侧平直舒展，远远望去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色大鸟。他身上瑰丽的光芒越来越盛，从背后分别向两边斜上方放射出去，就像在黑色与白色的画布上喷洒金液，形成一幅对称的光景，犹似巨大的羽翼，遮盖了整片天空。
然后，空中下起了金色的光雨。无数金色雨点仿佛是画布上未曾干透的颜料，从光翼上无声无息地洒落下来，迅速浸染了黑与白的世界。渐渐地，黑暗和光明因为添加了第三种色彩变得不再纯粹。惊慌失措的人们忽然发现视界重新清晰起来，他们安静地，甚至有些呆怔地望着眼前恍如梦幻的景象，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金色的光雨好像洗涤着人的心灵，一切负面的情绪都被冲刷殆尽，只剩下纯净的喜悦和感激。扑通一声，不知是谁最先跪在了地上。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当愈来愈多的人意识到他们得救时，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向着天空张开双臂，大声祷告。
恰在此时，他们的救世主第一次发出声音，响彻天际：
“以吾主光明神之名，消除一切不应存在的灾厄。”
“砰”的一记脆响，骨骰裂成千万片爆散开来。
发动结界的纯魔晶法杖几乎和日格朗圣塔在同时崩碎。伊塞尔一下软倒在地，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洒落在鲜红的火魔晶碎块上。
“伊……薛斯先生！”伯爵连忙拽住他。
“我站不起来了，克拉伦斯。”伊塞尔无比冷静地说，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微弱，“恐怕要麻烦你们……”他忽然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指缝间溢了出来，一张脸已经白得没有半点颜色。
伯爵单膝跪在他身旁搀住他，脸色难看得完全不像刚刚从神禁武器的威胁中得救。“请放心。”他低低说了一句，抬头打量周围的状况。
当空中的圣塔完蛋时，法师们的结界也顷刻消失。经验更丰富的刃影军团比伊琳公主的军队快了半秒反应过来。他们当机立断分成两股，一边迅速向皇帝一方展开攻击用来牵制援军，另一边即刻带着还没从神迹的震惊中清醒的安西尔皇子突围。此时在场的法师和神职人员都没一个还有剩余力气的，如今的战斗只能依靠纯武力的较量。
刃影骑士们完全不顾身后的危险，针对皇帝发起了视死如归的猛攻。这让公主的士兵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而其余的幸存者则完全是殃及池鱼，包括卡斯廷使团在内，都被困在这些死士们的攻击范围。
在“塔”的法阵威力下始终被伊塞尔的结界保护完好的卡斯廷王国骑士们，进行了勇猛的自卫反击。仅靠着二十多位苍角骑士，愣是把不畏生死的敌人密不透风地扛在了外围。
克拉伦斯一直注意着伊塞尔的情况，似乎对四周打得火星四溅、铿锵不绝的交战全然不察。年轻的法师也许是过度透支，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刚刚又咳了好几次血，半搭着眼皮，显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爱德蒙！”伯爵转头朝他的侍卫队长低吼。
“当”的一声，爱德蒙的大剑稳稳架住又一个杀红了眼的刃影士兵，抬脚一踢截断他冲向伯爵的步伐，趁着他动作停滞的刹那回剑一刺，轻易戳穿了他的胸膛。
“再等一下！”骑士迅速抽出剑，头也不回地说，转身又砍向另一名袭击者。
总算混乱的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希奥多二世的安危毕竟是最重要的，援军的主力都涌向皇帝一方，这让保护安西尔皇子的人马终于找到机会向外突围出去。
剩余的刃影在内外夹击中一个个迈向死亡，战斗渐渐平息。爱德蒙脱身回到伯爵身边，小心地把已经昏迷的法师抱进车内。原来拉车的马都已经倒毙，他让几名骑士去找两匹完好的马来。
外国使团的要求很容易得到满足，伯爵的骑士们没多久便从援军那里借来了两匹马，给它们套上马车的缰绳。克拉伦斯力持镇静，匆匆向帝国方面的人交待了几句，随即跳上马车，下令回镏金区。
此时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天空中又露出了太阳的行迹，在浓重的云团里时隐时现。神恩之都很快恢复了正常，但还有不少人跑到外面迟迟不愿离去，他们似乎忘记了灾难的恐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激动地谈论着方才的神迹。可以预见不久之后，会有更多人为光明神的恩典所感染，从此念叨起“奥德斯在上，赞美吾主巴尔亚”的祷告词。即使其他神祗的信徒，只要他还不是教徒，改立信仰并不会遭到太为苛刻的限制——至于天上的神祗是否因此对光明神产生不满，那就不是区区凡人能够关心的了。
爱德蒙亲自驾车，在不算通畅的道路上迂回奔驰。伯爵则在车厢内照看伊塞尔。他握着法师的手，似乎觉得越来越冷，不由惊慌起来，用另一只手探向伊塞尔的鼻端，直到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稍稍吐了口气。
“他还好吗？”外面传来侍卫队长关切的问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爱德蒙。”克拉伦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声音里带上一丝颤音，“不过我想你最好快点。”
爱德蒙又加快了速度，几次差点让跟在后面的骑士们追不上马车。总算他们进入镏金区后道路开阔很多，尽管半片城区差不多成了一堆瓦砾。幸亏皇帝临时安置卡斯廷使团的官邸与那些遭到袭击的大贵族们的豪宅相去甚远，难得地没有遭到叛乱者们的侵扰。
伊塞尔被人放到床上没多久便苏醒过来，正好制止了伯爵派人去找风神殿神祭的命令。“不需要……不要惊动他们……”伊塞尔喘得厉害，嗓音嘶哑，一副随时又会昏过去的模样。
然而克拉伦斯很高兴，至少法师比在马车上好多了，不至于让他害怕他会断气。伯爵扶着他喝了点清水，轻声问：“那您需要什么？”
“魔晶……风和火的……”伊塞尔闭了闭眼，急促地呼吸了几次，才接着说：“如果没有……去银杯区……我住的地方……”
克拉伦斯的行李当然有魔晶，它们用途广而且比金币贵重，更是送礼和贿赂的佳选，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他还怕不够用，差遣手下的骑士去银杯区跑一趟。
伯爵把自己带来的魔晶放在床边，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都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伊塞尔无力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过一旁的侍卫队长还是听清楚了，立刻把伯爵架了出去，顺带关好门。
“爱德蒙！”克拉伦斯挣脱骑士的钳制，怒气冲冲地低喊：“他那副样子，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在里面？”
爱德蒙一摊手，反问了一句：“你敢违抗他的命令么？”
克拉伦斯表情一僵，最后与骑士相视苦笑。
“唉……”爱德蒙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紧闭的大门，十分烦恼地说：“怎么办？蓝伯特知道我在他身边都让他弄成这样，一定会杀了我的。”
“这是你的问题。”克拉伦斯事不关己地道。他背靠着墙毫无形象地蹲下身，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乱。“他会没事的，”伯爵的语气平淡而坚定，“然后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爱德蒙迟疑了一下，问：“有两年了吧？”
“是的，两年了。”伯爵肯定地回答。
两个人之后就沉默下来，像雕塑一样安静地守在门口，直到夜幕降临。
（伊塞尔伸出被血染红的手求推荐票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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