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罗琳花园就造在镏金区内,是以巴拉霍芬家族一处小型庄园式别墅改建的。wenxue从规模上,当然无法同金宫的后花园比较,但胜在精致。从花园正门一走进去,就会浑然忘记自己是在哈尔达斯图这座繁荣的大城市里。

    花园的布局设计采用古典主义风格。中央是一个十字形的人工水渠,边沿砌着漂亮光洁的瓷砖,底面分别铺了一层四种颜色的玻璃,当清澈的水流淌过,会变换成不同色彩。围绕着水渠修建了一栋栋雪白的大理石柱廊,可供游人坐立赏景。柱廊外伸手可及之处,就是成片绚烂锦簇的花圃、碧绿成茵的草坪和修剪整齐的常绿树木。这些景物的布置极为讲究,顺着一条条灰青石道路游览,经常多走几步或者一个转弯,眼前就已是另一番景象。再远些的距离还有几座大木屋掩在树荫下,里面完全按照皇室的规格布置,极尽舒适与豪华。

    伊塞尔随着克拉伦斯伯爵绕着十字渠略略走了一圈,发现了来自五个国家至少百来种独有的名贵花卉。他甚至看到了托勒忒岛特产的银梗花,只可惜白天无法显出它的特异之处。要让这些习性各异的娇嫩花朵不会出现水土不服,有几种用来保持特殊气候的长效法术阵可以帮忙解决问题,但是代价是极为高昂的。伊塞尔估算了一下它平均每月的魔晶消耗量,即使以他的奢侈标准,也唯有咋舌。

    不管外席上席,花园里聚集了大半在帝都有点威望的家族,同昨日苏陀莱公爵海曼的葬礼,可谓对比鲜明。从参加游园会的客人,就可以看出汉弗理皇子形势上升之快。但这些人的嬗变倒并非一夕之间,实际上自海曼病重开始,投机者们便动摇了原先的投资方向。

    “那边这位是肯尼特侯爵,他旁边的查德子爵也是一名上席。哦,还有那儿,难道不是科林家族的几位爵爷吗?我记得,他们原本都是苏陀莱家的常客。”克拉伦斯如数家珍般向伊塞尔介绍一路所见的帝国贵族,想必他来阿诺维亚之前做过不少功课。

    “您的记性真好。”伊塞尔不咸不淡地恭维了一句。

    伯爵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对这些帝国权贵们评头论足:“您不必奇怪他们如此迅速地转变立场,有时贵族的忠诚与交际花的贞节并无二致。无论过去他们从哪个人那里得到过多少恩惠,总之一句话,死人是不能带给他们利益的。”

    “您也是一位贵族,伯爵阁下。”伊塞尔提醒他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不过显然法师的好意被人误解了。克拉伦斯僵直了一下,无奈地转头看向他,“伊薛斯先生,您还在为我昨天下午的不当言辞感到不满吗?”

    “您昨天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您邀请我陪同您参加今天的游园会而已。”伊塞尔淡淡地道,似乎一点没意识到他这么说会加深伯爵的误会。

    克拉伦斯在心里告诫自己,法师都是一群脾气古怪的家伙,哪怕他表现得礼貌友善好说话,也千万别因此忽略了他还是一位法师。

    伊塞尔不知道伯爵的腹诽。他的目光正落到水渠东南侧的柱廊里,伊琳公主在几位贵族夫人的陪伴下,看着她的儿子路易士公爵同另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玩耍。

    克拉伦斯顺着注意到他的视线望去,微微惊讶了一下。“咦,竟然连丹尼斯皇子也来了?”伯爵对法师解释道:“据说第四皇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免于卷入争夺皇位的是非,临终前恳求希奥多陛下让丹尼斯皇子加入智慧神殿。而一旦皇族成员担任神职,就形同放弃皇位继承权。因此丹尼斯皇子常年深居神殿,很少公开露面。”

    伊塞尔笑了一下,说:“看来这个游园会请来的贵客,都不逊于一次皇宫盛宴了。”

    这时花园的入口传来一阵喧哗,珀提夏在凯罗琳皇妃的陪同下,由一群随扈簇拥着走了进来。这位巴拉霍芬家族的嫡系长女,犹如画中走出的贵妇典范。她面容端庄,气质雍容,神情高傲但并不冷漠,言谈举止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仿佛始终与人保持着恒定的距离。她不时与珀提夏说着什么,脸上挂起淡淡的微笑,对身边这位将要嫁给自己丈夫的公主,表现得既亲切又不过分亲昵。

    伊塞尔站在原地,注视着汉弗理皇子热情地把珀提夏和母亲迎入水渠西南侧最大的一栋柱廊,廊外围绕的花圃里盛放着来自欧尼斯特王国的费明戈星斑百合。皇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就是马上迎娶公主的新郎——事实上他心里朝思暮想的,是一张尊贵冰凉的椅子。

    花园里的诸人,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几位帝国最高贵的男女转移。

    克拉伦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杯芬黎亚酒,像个局外人那样肆意欣赏着各位大人物们的微妙表情。既然他的前途不在阿诺维亚,自然就少了一份趋之若鹜的浮躁。

    “好一位皇家气度的贵妇人!”接着几口酒劲,伯爵又开始口无遮拦地评头论足。可惜他显摆的对象不是美女,只有一位男性法师。“您看她对那位公主,就像姊妹般和蔼,也许奥德斯才知道她的真心。伊薛斯先生,您可曾听说过关于金宫几位皇妃不幸的传言?”

    伊塞尔瞥了一眼克拉伦斯神秘兮兮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位大使出使阿诺维亚,纯粹是为了各色流言蜚语而来。

    “没听说过。”他领悟到就算他听说过,也不能阻止伯爵八卦的兴致。

    克拉伦斯稍稍凑近一点,刻意压低声音说:“传言里,第四皇妃病逝和第五皇妃发疯,背后都有一双阴谋之手在推动她们的不幸。第四皇妃与苏陀莱家向来关系融洽,何况她也生下了一位皇子。第五皇妃身负几家古老豪门的血统,而且她在发疯前极得宠爱,还曾经仗着皇帝的庇护数次顶撞第一皇妃。”

    伊塞尔等了等,没等到下文,“就这样?”

    “就这样。”克拉伦斯无辜地说,“即使传播流言的人,也不敢直白地把某个尊贵的名字放进结论里。我倒是有几分相信,生病、发疯就像神罚一样,这种最让人说不清的事,不就是除掉对手又后患最小的好办法么?”

    “如果真能让对手死于神罚,那才称得上不留后患的好手段。”伊塞尔随口道。

    克拉伦斯笑了起来,他认为法师先生是故意跟他抬杠。“天上诸神哪里会管一个凡人的善恶?除了那些古代传说,现在所谓的神罚不都是人借神之名做的?关于这个,应该是光明神教最擅长的事吧,譬如可怜的卡佩托王,借着异端的名头不也被堂而皇之地处决了么?”

    伊塞尔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他还来不及仔细思索,背后忽然感应到一股尖锐的视线。伊塞尔微微侧过身,装作赏花,用眼角观察视线的来源。他隐约看见一个女仆模样的人影掩在一棵修剪成圆锥形的豌豆杉木后。过去的经历使伊塞尔对杀气尤为敏感,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并非针对他,而是指向珀提夏所在的那座柱廊。

    “抱歉,克拉伦斯先生,请容许我失陪一下。”伊塞尔表情如常地请示。

    伯爵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随意晃了下酒杯说:“您请便,伊薛斯先生。”

    伊塞尔欠了欠身,装作不经意地朝那个人影的右侧走去。他一边注意着人影是否作出不妥的举动,一边打算以询问盥洗屋的借口接近对方,再伺机出手。不料这人比他想的更警觉,他才刚刚靠近,那人骤然转身而去。

    伊塞尔连忙跟上。花园的这片区域比较僻静,两排两米高的圆锥形豌豆杉把道路隔成了曲折的迷宫,就是有人站在树墙的另一侧,也不容易立刻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脚下柔软的草地吸敛了足音,远远地,伊塞尔只能看清那人穿着巴拉霍芬家统一的蓝白色女仆服。不过这显然只是伪装,普通的女仆绝不会像利维坎那样,行进的方式忽左忽右,如同水中的游鱼迅捷灵敏,而且总能精准避开面前的障碍物,同时躲过法师在背后释放的阻挠法术。

    这人占得先机,伊塞尔虽然有风元素的帮助,但被那一棵棵惹人厌烦的矮杉树减缓了速度——其实只要飞到树群的上方迷宫就构不成障碍,不过法师恐怕也会立刻成为花园中的焦点,反倒给这个伪装者趁乱逃走的机会。

    可惜利维坎不在,不然他比自己更擅长追踪。伊塞尔心里想着,一边努力缀在人影身后。等到脱离豌豆杉迷宫,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廊桥,纵向伸展在绿色的草坪上。一根根粗壮的藤蔓缠绕在石柱上,垂落及地的片片巴掌大小的绿叶组成了一层层天然的帘缦,也隔绝了意图深入的视线。

    虽然已经看不见那个人影,但伊塞尔直觉对方逃进了廊桥。他紧跟着就要踏上廊桥的台阶,忽然心生警兆,蓦地往旁边一让——

    一层淡淡的白光“唰”地擦着他的鞋边闪过。灰青石道的小径和两旁的青草,眨眼化成灰烬,留出一片规整的长方形空地。

    伊塞尔抬眼,一个面目如石像、神情冷酷的青年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一身光明神教的修祭袍,以及神殿骑士的臂章。

    法师沉静地开口:“请让一下。”

    “你不能过去。”青年冷冰冰地说。

    伊塞尔相信,刚才如果不是他机警,就真的跟那些草一样蒸发了。他本能地从青年身上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却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实力,不由微微皱眉道:“为什么?”

    “你不能过去。”青年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伊塞尔冷笑。他虽然不愿意和光明神教起冲突,但不代表他会因为一个光明修祭而轻易退缩。法师忽然想明白了,既然刚才他追踪的人与光明神教有关,对方的目标应该并非珀提夏,而是在场其他的阿诺维亚皇室成员。如此一来,对方会比他更有顾忌才对,毕竟这里不是欧尼斯特,而是别国的首都。

    空气中大量的元素被召唤过来,法师很愿意趁机试试青年的底细。青年若有所觉地挑动眉尖,但依旧寸步不让,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战意——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廊桥深处传来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达伦,怎么了?”

    应声而出的是一个模样俏丽的女仆,不同的是她穿着欧尼斯特宫廷式样的女仆裙装。她看见青年和伊塞尔的对峙,似乎明白过来,微笑着道歉:“对不起,这位法师先生,里面有几位女眷,现在不方便您进入。”

    一个漂亮的女性很容易缓和两个男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四周的风元素恢复了平静,伊塞尔收敛目光,不经意扫过女仆裙角边沿几根绒毛般的草屑。廊桥周围的草都长得比较长,似乎刻意让它们保持着自然的生态。他记得豌豆杉迷宫那儿的草被修剪得极短,整片就像绿色的绒毯一样。

    “不,是我冒昧了。”法师微微致意。他认出了女仆的这张脸,在金宫的宴会上,她就陪在珀提夏身边。

    至于这个叫“达伦”的青年,伊塞尔想起了在鹿角港遇见父亲好友的情形,心里想: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他就是休伯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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