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人摆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面上的表情,实在不是用语言所能形容的。紧接着,庆叔又在一个妆奁里搜出几封用绸缎包裹的书信,连同几张字条。书信是一个匿名男人写给柳雨湘的,后面没有具名,但其中缠绵悱恻的内容,让人看罢脸红不已。庆叔才读了几句,老夫人已铁着脸说道:“够啦!”那几张字条上,则是柳雨湘咒骂埋怨沈洪的罪证,写着诸如“我恨沈洪连累我一生”“苍天保佑让沈洪早日死去”等等的话,最让人惊奇的是,那纸条上的字迹,正是柳雨湘的笔迹;

    阿青则在衣柜中搜出一个制作精美的锦盒,上挂金锁。沈齐扭开金锁来看,锦盒里面竟赫然装着一叠潍县信用最好的“长福银庄”的银票。沈齐数来,约有一万余两。一万多两银子,在这个年代绝对不是小数目。一个平常的小康之家,一年的消费最多也就是十余两银子。像沈家这般的大富之家,一年下来所花费的银子,也不过一千两而已。柳雨湘去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银子?我的心里也有些疑惑起来,难道沈齐、岑溪弦等人,为了陷害柳雨湘,竟不惜花费这么多银子么?我抬头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愕然,哪怕是最泼辣直率的梅娆非,面上的诧异表情都十分真实,不似作伪。一时间,我越发糊涂起来。

    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菊妈不住地为她抚背顺气。

    过得半日,老夫人方挤出几句话:“来人哪!立刻给我四处搜寻柳雨湘这个贱人的下落。”庆叔忙着去吩咐下人。岑溪弦用极尽温柔的声调说道:“老夫人,你别生气,若是为柳雨湘的事情气坏了身子,大哥知道,肯定得难受。既然柳雨湘和外面的男人勾搭成奸,她多半是趁着我们吃小年饭,故意拿照料大哥做借口不来,暗中去会她的野男人去啦。以我之见,只要找出那个男人是谁,就定然找得到柳雨湘。”

    “对对对,弟妹说的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样的事,梅娆非绝对不会落于人后的,她叫道:“柳雨湘看起来一个老实正经的人,却不曾想到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不过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还不是纸里包不住火。”

    房中一片沉静。北风呜咽,听上去鬼哭狼嚎一般。紧接着,一个惊雷在头顶炸过,唬的每个人心头一惊。没过多久,噼里啪啦的大雨就下了起来。冬日北方的雨,自然是寒彻心扉,沁入骨中。悲风冷遇,寒夜哀鸣,风刀霜剑苦苦相逼,难道柳雨湘真的无路可走了么?

    菊妈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房中可怕的沉寂。她说道:“两位少奶奶说的固然有礼,可是如何得知那个野男人是谁名谁,在什么地方哪?”

    “这,倒也不难,”沈齐沉思道:“大嫂和那个男人的奸情既然是由来已久,那么她们互相往来的书笺中多半有记录的。不如我把这书信看一遍,试试能不能得到一些信息。”老夫人缓缓点点头。

    沈齐拿起书信,挨封看了起来。待得到第三封的时候,他说道:“就是这个啦。这个男人名叫萧笑,是个养蜂人,住在长庆路。”

    老夫人的神情,十分难看,眼神既有些愤恨又有些呆滞。她说道:“齐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若是真的发现柳雨湘在那个那个野男人那里,你就把他们一起捆回来。若是湘儿真的做出对不起洪儿、对不起沈家的事情,我也绝不姑息养奸!”老夫人说道最后,眼神忽然凌厉冷酷起来,看得我浑身打颤。

    沈齐领命去了。老夫人口中的“绝不姑息养奸”,我明白是怎么样的意思。这是一个很古老的风俗,便是已婚女子若叛夫通奸,她和那个第三者就得一起被扔到白浪河中浸猪笼。浸猪笼就是先把通奸的男女放在竹子编成的笼子里,用绳子捆绑起双手双脚,在主街道上游荡一圈,让人们扔石头、唾弃和羞辱一番,然后就在猪笼上绑块大石头或者生铁,把猪笼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扔到河中去。因为大石头或者生铁的重量,猪笼一被扔到河中,就会急遽下沉。猪笼中的人又因为手脚被捆,根本就没有可能逃的出来。纵然是最好的弄潮儿,这样被抛到河中,也绝无生还的可能。何苦是普通的男女。

    我心里知道,以柳雨湘对沈洪不离不弃的感情,她是决计不会做出背叛沈洪的事情。可是如今,这么多的物证指向她,即使她没有在养蜂人的住处被抓住,以后的日子多本也过不下去了。何苦,我总觉得,整件事原本就是个大阴谋,是别人策划好了的。

    柳雨湘救过我,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冤屈死。是以,我对老夫人闻言说道:“老夫人,这件事别是另有隐情吧。雨湘姐姐对相公的情深意重,相公与姐姐伉俪情深。姐姐绝不会做对相公不好的事情。”

    “那可不好说。”梅娆非斜了我一眼,嚷道:“柳雨湘对大哥好,那是以前的事情啦。现在大哥病的人不人鬼不鬼,柳雨湘还对她向四五年前一般才怪呢?”

    “梅娆非!”老夫人陡然喝了一声,梅娆非这才知道自己无意(或许她是故意的)说了沈洪的坏话,忙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站到一边去了。

    虽然梅娆非被喝,我的话却也是一点效果没没有。房子里一时沉寂,沉寂的让人心底生寒。

    过了莫约半个时辰,沈齐回来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永远是那么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当然,除却在沈洪床边演戏的时候。

    与沈齐一起回来的,还有柳雨湘,还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人。他们衣衫不整,面上的表情十分诧异和惶恐,他们都是被沈齐用绳子绑着押来的。在旁人的心里,毋庸置疑,沈齐是捉奸在床了。

    天正冷,除了那些阴谋者,每个人的心里都寒意森森。柳雨湘的神情,十分懵懂和恐慌,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个叫萧笑的养蜂人,更是满脸茫然。

    老夫人看了柳雨湘几眼,然后用手指着柳雨湘,厉声说道:“你这个贱女人!我儿子有哪里对不住你!”她的声音歇斯底里,但是很快被外面呼啸的北风和噼里啪啦的寒雨声淹没。

    “老夫人我"柳雨湘的身上,脸上、头发上全都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她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她用颤抖地声音说着:“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求你相信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显然是冻坏了。

    老夫人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半晌才挥挥手,慢慢说道:“一起带下去吧。明天交给祠堂发落。”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径直走开了。她的脚步竟尔有些踉跄。菊妈忙抢上前扶着她,任凭后面柳雨湘泣不成声的呼喊。这喊声在凄风冷雨的暗夜里听来,尤其凄惨、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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