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二人自清凉洞出来已是申时二刻的样子,今日虽不甚热,外间比之清凉世界仍觉闷热。夏日漫长,申时虽已过半,西斜的阳光照在身上仍觉微微有些燥热。

    小舟在藕花深处悄悄划行,不时惊起数只鸥鹭。

    萧青臧牵了宁宛然的手,便笑道:“此刻若是略赶紧些,该可来得及赶上凝翠峰顶落霞亭的夕阳!”

    宁宛然淡淡的应了一声,抽回手去伸入湖中,湖水清凉,轻柔如丝的包裹住了她纤秀的手掌,有种难言的快感,她于是抬了头向萧青臧一笑:“云青,我忽然很想游水!”

    萧青臧怔了一怔,讶然道:“宛然还会游水?”

    莫说北霄原就是北地,湖河并不多见,即算是南岳那种南方,只怕也并无几个大家闺秀竟会游水的。

    宁宛然看他面色,心中一惊,却不曾露了出来,只含笑道:“我毕竟在金华待了六年多!”

    萧青臧眼神闪动了一下,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悦,很想追问一句,是谁教你游水的,却终于没问,毕竟他们所做的约定是在这三日内,只做萧云青与宁宛然。

    不是君臣,非为夫妻,只是两个普通的结伴同游的男女。

    不问过去,不谈将来,只携手静观荷塘,笑看朝阳落日。

    “我有一好友,在渑都南有一座山庄,风景倒也清雅别致,不若去那里住上几日!”

    “好!”她微笑应了一声。抬手折断了身边一枝半开地荷花。捧在手上。含笑凝睇。

    他默默看着。忽然一笑:“芙蓉如面柳如眉……”

    她便抬了眼:“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他听了。便皱了眉。半日才淡淡道:“好好地心情。尽被你破坏殆尽!”

    她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伴你出游。却并无义务保证你地心情!”

    他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戒心实在太重。即便自己花了这么些时间。费了这么多周折。也终不能打破她心中地隔阂与戒备。

    与以前……当真大不相同了,他恍惚的想着,忽然便觉得有些怅然。

    舟头的采莲女却清清脆脆的笑起来,便开口唱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捻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声音轻柔中又透出热烈而缠绵的韵味。

    宁宛然微笑侧头,听她唱歌,夕阳淡淡,歌声飞扬,她几乎便要醉在这湖光山色中了。也罢,如此山水,这般情景,何苦与人添堵,与己闹心。

    她转了头,对了萧青臧微微一笑,略带了几分歉意。于是梨涡隐隐,笑生双靥,满湖荷花颜色尽失。

    他定定的看她,忽然便有一种急切的渴望,感觉身体的某部分都在微微的疼痛。

    这个女人……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小舟停在岸边,二人下了船,萧青臧便扶了宁宛然上车。

    宁宛然却摇一摇头,淡淡道:“我若不回去,青衣必然着急,怕会生出事端来!”

    宁宛然便往临近的一家酒楼借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叫侍卫带了回去,只说与萧青臧相约游山玩水,决斗前必回,无须担心。

    她带了几分狡黠的想,便让你二人好好切磋,以免你总拿了我做挡箭牌。

    萧青臧一言不的看着她一手的簪花小楷,眼神疑惑。这笔字写得清丽圆润,这字迹绝不是宁馨儿的,宁馨儿的字中规中矩,虽不差,却绝无这般婉丽风姿。

    抬头却见她莞尔轻笑,瓠犀微露,眼中难得的有几分狡黠与顽皮。

    “在想什么?”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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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青衣满面怒色的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眨了眨眼,又瞄了一眼纸条,再回头偷偷斜睨了上官凭一眼,一时气场全无。

    上官凭冷冷的站着,看她表情,已知一二:“你的宛然没事罢!”

    他讥嘲道,心中火气烧的更旺。在你心中,可有我几分的地位,只是为了一件小事,你几乎便要与我刀兵相见,若这张字条来得更晚些,你还当如何!

    楚青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因是自己理亏,挥手叫闲杂人等都退下后,便陪了笑脸,厚了脸皮蹭了过去:“上官……”伸了手便去扯他袖子。

    上官凭恨恨一甩袖子,只不理他,怒道:“楚青衣,我倒是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楚青衣眼儿一转,满不在乎的一挥摺扇,闲闲的摇了两下,道:“我本就喜欢女人,天下谁不知楚青衣风流潇洒,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上官凭为之气结。

    楚青衣笑嘻嘻的凑过来,极狗腿的拿了摺扇替他扇了两下:“上官大爷莫要生气,气大伤身,今儿我做东,请你去喝花酒……你是要去城东的翠羽楼,还是城西的凝艳阁……”

    上官凭被她忽软忽硬弄得哭笑不得。

    “我只要去‘燕双飞’……”

    终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人呵,自己真是拿她无可奈何了!

    当真是命中的对头,天生的克星……

    楚青衣听他忽然提起“燕双飞”,撑不住脸上亦飞了红,便白了他一眼:“一会子,我便叫人去做一块‘燕双飞’的匾来,便挂在这院里……”

    上官凭吃她白了一眼,只觉她眼风如酒,几乎便要醉在其中,适才满腹的怒火,一时竟是烟消云散,再无踪迹,便被她拉了去用了晚餐。

    一餐饭吃下来,几乎便吃了什么他亦说不上来,满眼便是楚青衣的眼波如水,浅笑盈盈。

    这个女子,若要倔强起来,便是百折不回;当真妩媚起来,却又媚入骨髓。

    楚青衣吃了饭,便丢了他,走得人影全无。上官凭无奈的叹口气,坐在书房内,闲闲翻看一些字画杂书。

    小院不比听涛山庄,宁宛然心思烦郁,便也无心做这些事情,只偶有几张炭笔画的草图,上官凭随意翻了几下,竟寻到一张炭笔画的山水,只寥寥的几笔,隐隐便见了大江东去,两岸猿啼的气度,笔法略有些生疏,亦不类宁宛然一向清丽雍容的笔调。

    他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几眼,正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书房门却被人一脚踢开了。上官凭无奈的回头,叹道:“青衣,你真是……”

    忽然觉,自己近来,对了楚青衣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一句了,既无奈又宠溺。

    楚青衣笑嘻嘻的过来,随手抽过他手中的画,扫了一眼,不觉挑了眉:“你喜欢这个?”

    上官凭摇头道:“只是觉得此画不似淑妃所作,不免多看了几眼!”

    楚青衣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画是我随手涂的,自然不是宛然作得……”她随手将画纸一丢,又将书桌上东西尽数扫在一边,手一撑,便潇潇洒洒的坐在了书桌上。

    上官凭听是她作的,不免拿了过来又多看了几眼。

    楚青衣懒懒道:“我小时候学过几日,后来师傅亦教了我些,再后来行走江湖,便极少调弄这些了,现如今只偶尔来了兴致,便胡乱的涂抹几笔……”

    上官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家是怎么回事情?”怎会忽然败落,妹妹亦被人拐卖……

    楚青衣没什么精神,懒懒道:“世上事情都是这般,无非就是一些老套的寻仇,灭门,待我长大了,便又报复了回来,说了只是耽误时间!”

    她说的甚是轻巧,眉目却一时黯淡。

    上官凭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她,一时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不知何时,楚青衣竟已除去了裹身的软甲,只著了一身青色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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