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富,富在金华;南岳贵,贵在琼都。自古金华无穷人,从来琼都无贱民。”琼都,正是南岳朝的京城。

    时近午时,金华最为繁华的南门大道上,两面店铺林立,路人川流不息,一片井然有序的繁华景象。

    忽然间,路上一阵喧闹,隐隐有人大叫道:“惊了马了,大家快闪开呀……”

    霎那间街上便乱了起来,行人纷纷走避,潮水般涌向街道两侧。

    说话的工夫,已见一匹毛色黑亮的马儿,撒着四蹄狂奔而来。马上,犹有一人紧紧抱了马颈,只是半个身子早被拖得离了鞍,眼看着摇摇晃晃的便要坠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街南一家铺子中,一个白衣的少年已闪电般掠了出来,只是伸了右手一捞,便稳稳把住了缰绳。那马只是四蹄翻飞,奋力前冲,那少年却稳如泰山,安如磐石的立在地上,左手随意的一拂,马上已将晕厥的人儿双臂已是一松,人便落进他怀中了。

    那马犹自嘶鸣,疯狂前冲。那白衣少年皱了眉,略觉不耐,随手将怀中人丢了给左侧跟了他出来的随从,空了左手,重重切在了马颈上,那马悲鸣一声,顿时便软在地上。

    一时街上人皆交头接耳,有认识的早上前搭话,更有那大胆少女只取了桃、李之类,便轻轻砸了过去,比之适才惊马,一时反而更乱了些。

    原来南岳素来风气开放,多有掷果表意之举,那少年显然已是惯了,便只微笑四下略略示意,顿时街上桃李满天,间有不凑手的,便摘了香囊、锦帕丢了;更有农家少女,无物可赠,萝卜、白菜也丢了过来。

    更有几个大胆少女大声叫道:“九郎……九郎……”只向他招手。

    那少年见了这般阵势,不觉微微苦笑,忙避了开去,匆匆进了自家绸缎铺子。

    那铺子招牌飘扬。却是“凌记”两个大字。

    原来那少年竟是凌九郎。

    他一进了铺子。顿时多少人便跟着涌了进去。

    这时那马上人地随从也已赶了上来。却只是在外面。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

    那随从抱着惊马之人。笑着跟他进了内厢。打趣道:“公子是该常来店中地。公子一来。这店中生意却好了多少倍去!”

    凌九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大胆小厮。满口胡柴。只管做你正事去……”

    那随从也不害怕,笑着将惊马之人放在内厢的软榻上,细看时却是一个小小少年,看来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生的甚是清秀,只是此刻脸色惨白,犹然昏迷未醒。

    凌九郎上前看看他的面色,试过呼吸,确认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便也不再理会,任他躺在软榻上。

    外间依旧喧哗声声,凌九郎看看天色,不禁皱眉道:“已快午时了,这外面这般闹腾,却要几时才能回家!”

    那随从笑道:“公子莫急,软榻上还睡着人呢,好歹也要等有人来认领了去,才能回家!”

    凌九郎苦笑,只得坐在内厢的书桌旁,按捺了心情等着。

    过了好一会,那小少年的随从才总算是挤了进来,对着凌九郎只是千恩万谢了一番,抱了主人匆匆出去延医问药去了。

    凌九郎见他走了,反松了口气,道:“观棋,我们这便从侧门悄悄出去罢!”那随从笑着应了一声,显是已习惯了。

    二人略收拾了下,正要离开,房门却又被敲了几下:“公子,公子?”

    凌九郎听去,这声音却是绸缎铺丁老掌柜。

    因问道:“老掌柜还有事么?”

    丁老掌柜在外应声道:“适才言家二公子的随从过来,说是二公子此刻正在云来楼四楼饮酒,适才临街见了公子,便派了他传话,请公子去云来楼坐坐!”

    凌九郎微微愕然,随即点头道:“你与那随从说了,我略收拾下便过去!”

    原来这天下三分,世家虽多,然最有名最有实力的其实不过一十二家。

    北霄、南岳、中虞各据四家。其中南岳朝金华言家,便是十二家之一。

    言家传家数百年,旁支分支无数,其中有一分支嫡出的女儿,却嫁与了凌家先祖。所以两家也就略有些瓜葛。加之这几年凌九郎在金华城风光无限,言家自也注意到了,对凌家便更亲厚些,来往也较从前更亲密些。

    这言家二公子,名唤言冀松,正是言家嫡出的二公子,金华人背后都称言二郎。人品生的既好,又极有手段,遇事又圆滑,与凌九郎素来最是交好的。

    这个且不说他,单说那金华云来楼更是金华最为著名的酒楼。楼分四层,一楼招待平民殷实之家;二楼接待大富之家;三楼客人富贵缺一不可;至于四楼,常人更是只得仰视的份,据称是一年也未见得能开一次。

    不想今日言冀松竟在四楼邀自己一叙,凌九郎心中不免有些讶异。转头吩咐了观棋先行回家报信,自己略整理了衣衫,便从侧门出了铺子,进了云来楼。

    云来楼下,言冀松的随从言安,已等在楼下,见他过来,见了礼后,便挥退了伙计,自领了凌九郎,直上四楼。

    云来楼一层颇宽大,可容四十余桌,与一般的酒楼也无太大区别;二层较之一层略紧窄些,可容二十余桌,各桌均以屏风,花木隔断,倒也显得雅致。

    三层则更为清静,只设了四个包厢分别为:听风、观花、雩雪、聆月。

    凌九郎一路上来,倒也并不多看,云来楼他是常来的,都熟悉得紧。

    再往上,才是四层,这四层,单有一个包厢,便是金华城人人称羡,却并无几人当真来过的“望江阁”。

    凌九郎上得望江阁,举目一扫,心下已不禁暗赞一声:“好!”

    这四层设置雅致,极显富贵之气,却无庸俗之相。一桌一椅看来平常,却是古色斑斓,光华内蕴。陈设之物尽皆是精巧绝伦又价值连城之物,偏又摆放得恰到好处,可见主人用心良苦。

    凌九郎刚刚上得四层,却有一男子笑着迎了上来。

    那人身形修长,面目白皙俊美,一笑之下,令人只觉如坐春风,正是二郎言冀松。

    凌九郎见是他,忙笑着见礼,二人略寒暄了几句,言冀松言二郎便引了他,笑道:“九郎,二哥为你引见,这二位乃是琼都来的贵客……”

    凌九郎看时,临街窗边两名男子已含笑起身。

    左侧穿一身玄色长衫的男子,名唤岳离垣,生的面目清俊儒雅,双眼沉静安然,嘴角似有一抹轻笑,举手投足间雍容优雅却威仪自生。

    右侧男子着一身紫衣,身材高大,面目刚毅,眉宇间英气勃勃,似是个习武之人,名唤司空煅。

    言冀松笑着引见了,便指着凌九郎笑道:“这个却是我们金华著名才子,上年金华乡试的解元郎,姓凌名云鸿,因行九,城中都呼凌九郎!”

    凌九郎适才听言冀松介绍,已是一惊。

    岳姓,本是南岳皇家姓氏,此人又来自琼都,必是皇室中人;那紫衣男子,一身英气勃勃,却姓司空,司空家族与言家一般,为南岳四大家族之一,历代掌南岳军权,又多名将,如此略一印证,二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凌九郎正自心惊,却听言冀松又道:“从前倒不甚觉得九郎如何,自打前年燕子楼上,一支《惊鸿曲》震动金华,如今却有个诨号,叫做‘凌半城’……”

    凌九郎忙截断他的话头,苦笑连连,道:“二哥快莫说了,没得让小弟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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