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贝山脉后,一路往东行,几天后路遇一支返程商选了两匹耐力较好的骟马买下来,教了怒放如何去骑,这才算正式上路了。

    怒放答应和他一起,韦炎见喜形于色,一路上无微不至的照料着,没有一丝怠慢。晚上若是露宿,他自己是随便哪里都可以睡一夜,却无论如何要寻到一处柔软的地方铺上毯子才让怒放躺下,吃喝这些方面自是更不用细说。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怒放在他的细心温存下逐渐定下心来,她相信能够养育出这么温柔似水的一个男子的土地,肯定是慈爱和宁静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她,或许真的能在那里寻到归宿。

    同行的珈蓝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它打小和两个男的一起生活,压根没见识过男子怎么对女子好,认识的妖怪里也没有这般谦谦君子的,想起以前三是如何“照顾”怒放的,与眼前之情景对比,不禁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汗毛都竖起来了。

    “人类真肉麻……”它蹲在马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韦炎见又在细致的往地上铺草,再铺上毯子,不禁嘀咕。

    怒放这样的身手,上下马还用你扶?割一块烤肉给她吃还要凉半天,怕把给她烫着,犯得着嘛?怒放有这么金贵嘛?真是的!

    腹诽中,“金贵”的放从小河里洗好澡、披散着湿漉漉的发过来了,看见忙碌的韦炎见抬头,便对他笑一笑,然后缩手缩脚的蹭到珈蓝边上,靠着马肚子呆望着韦炎见。

    “发花痴了?”珈蓝挥一挥小子。

    “不是……”怒放吞吐吐的说话,“感觉怪怪的。”

    “什么怪?”

    “唔,韦先生对我真好,可我和他在一老不自在。”怒放小声道,“他什么都弄得好好的,连柴火都不让我捡,我好像又变成了一个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的人,成天就吃喝睡觉……”

    蓝咧嘴笑:“嘿嘿。不是你自己想尝试过这种生活地嘛?其实你心里偷着乐吧?”

    怒放地脸“噌”地一下红咬着唇。并不说话。

    “反正我挺乐地。跟着蹭吃蹭。啥都不用做。”珈蓝嘴巴张得老大。打了个呵欠:“就是有点无聊。”

    “对不起喔。珈蓝。要你也跟着一道。”怒放低声道。

    “什么啊。韦炎见该觉得自己运气。要不是三正好走了。三也会跟着来地。”

    哇啊。那就热闹了!那么大地一个人形大蜡烛。韦炎见肯定会争风吃醋;三和老狼还有旧仇。隔三差五打上一架。旅途该多么不寂寞啊!

    珈蓝yyy的手舞足蹈,怒放见着就抿嘴笑起来,远远的被韦炎见看见,这个男人心里就微微有些失落:怒放对着他,很少会有这么自然的表情,果真像她自己说的,她对着同类反倒会不自在么?还是,因为别的?

    会会,他的感情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会不会,她仍旧是想着报恩,所以不忍拒绝他?

    想到这些,心里就会痛,但是,这些痛不算什么,只要怒放能跟他回火阳谷、能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不再遭遇危险、不经历雨露风霜,这些痛就真地不算什么。更何况,他该自信一点不是么?他会一直、一直的爱她、对她好,他会付出一切努力的让她忘掉过去的伤痛,忘记那些令她不开心的人和事,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动心、会真心接受他,会对他露出像初见时那般俏皮的笑。

    于是,他想着也淡淡的一笑,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匕首,用手帕擦拭干净了,慢慢地割下一块烤肉,静静的等着烤肉变凉。

    “怒放,烤肉凉了,来吃吧!”过了一时,韦炎见叫一声,又把那没有烤过的一半子肉摆好:“珈蓝,这是你的。”

    一人一猫应声过去,在灰烬边安安静静的吃下晚饭,照旧无话。天色黑下来后,各自早早的休息。

    第二天清晨,天刚刚放亮,韦炎见和怒放就已经上路了,珈蓝蹲在怒放的马头上,吹着清晨的凉风,十分惬意。太阳越走越高,身后的影子越来越短、越见深浓,韦炎见正思量着怒放会不会累了,该休息一会儿了,一直轻松自在地珈蓝却突然抽动小鼻子,使劲的嗅。

    “怎么了?”怒放诧异问。

    “半人半妖的气息。”珈蓝说着有些诧异。

    “咦?”怒放愣住了。和她一样的吗?竟然遇到了和她一样的人?

    “狼火也闻到了。”韦炎见微皱眉,“我们过去看看,狼火说对方的气息很微弱,估计是受了伤。”

    他们往前走了约莫一里路,下了马,徒步向不远处那片小树林走去,进了杂草丛生地树林没走多远,就看见林间地上跪伏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看身形约莫只有六七岁,衣衫褴褛,枯瘦如柴,显见是孤身一人流落野地许久了。

    “你、你没事吧?”虽然是个孩子,但感觉到的气息始终是个半妖,韦炎有太过靠近,离那孩子还有十多米下,并把怒放挡在了身

    那孩子听见声音,颤巍巍的扭过头来,恐惧的望着韦炎见和怒放。到这时怒放才看见他身下的土地上全是一团一团地血迹。

    这个孩子在咳血!

    “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不舒服?”怒放忍不住就跨过去一步。

    韦

    手拉住她,那孩子却颤声的道:“别过来……别过我……”

    韦炎见轻轻拍一下怒放,示意她别动,自己则缓慢地走出几步,温声道:“别害怕,我们不是要伤你,你哪里受伤了?我是药师,我可以帮你看看。”

    这样不住的咳血,极有可能是内脏受损了,这孩子,性命危在旦夕。

    那孩子却根本不听他地话,只不停的呢喃:“别杀我……别我……求求你别杀我……”

    “别害怕,我们……”

    “别过来!别杀我”孩子不停地念叨,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韦炎见和怒放的童稚的眼中渐渐迸发出憎恨与恐惧交织的光芒,然后,突然的,他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啊”

    稚气未脱地声线猛然爆:,霎时,韦炎见和怒放只觉得头颅里有火焰在灼烧,剧烈的疼痛瞬间在颅内扩散开,二人不由得捂住头,站立不稳,跪在了地上,原本悬浮在空中的珈蓝则是直接一头栽进草丛里去。

    这是什么击?这并非是单纯的声波,因为气御在这尖利的嘶喊声下如若无形,捂住耳朵也缓和不了冲击这孩子的声音在无视任何防御的直接攻击他们的大脑!

    “停停下”

    怒放头痛欲裂,声音都扭曲了,那孩却完全丧失了理智,跪坐在那里,张大口不住的仰头尖叫。怒放挣扎着想爬起来制止,却惊觉孩子周围的气流发生了异样。

    不胜防,一股强劲地气浪冲击过来,撞击在树干上砰砰作响,韦炎见和怒放措手不及,双双被气流掀翻,要不是怒放有强悍的妖力护体、韦炎见又有狼火庇护,只怕这一下都要受伤不轻。等二人勉强翻身趴在地上时,气浪中央的孩子眼见着身躯发软,慢慢的瘫倒在了地上。

    回音的震荡渐渐消逝,人仍是头痛不止,甚至有点想呕吐,但此时已顾不上那些,急忙扑到那孩子的身边。韦炎见托起孩子时,孩子软得就像没有骨头一样,一双无神的眼睛不住地流泪,直将那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刷出清晰蜿蜒的痕迹。

    “母亲……母亲……”孩子有气无力的了两声,猛的咳出一口血,抽搐几下,断了气。

    韦炎见怔了许久,感觉到怒放抓住他胳膊的手指微微颤抖,不住的收紧,甚至带给他阵阵疼痛,不禁歉疚的低下头去。

    他如何让一个和她有着相同遭遇的孩子惨死在她眼前?他怎么能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啊!

    “怒放,对不起……”

    怒放呆坐在那里,泪流满面,然后,她惊醒一般猛地从地上爬起,径自朝林外冲去。

    “怒放,你去哪儿?”

    怒放根本不理韦炎见的呼喊,发足狂奔。她感觉到了妖气,一团混沌的妖气在飞速逼近!

    或许,是那个凶手孩子刚才对她和韦炎见的攻击惊动了那个凶手,对方又折转回来了也说不定!

    刚跑出树林,那团气息就隐隐压在头顶,怒放倏地抬头,迎着刺目的光线,诧异的看见数百米高空中有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对方显然也发现了她,同样怔住了。

    是她?

    空中那人猛然张开一双巨大地羽翼,双翼挥动之间划破周遭的气流,急速俯冲下来,直扑怒放。

    “怒放!”

    赶来的韦炎见惊呼起来,他体内的狼火随其意念而动,瞬间就做出了回应一团青色的火焰飞窜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白地弧线,顷刻间就要与袭击怒放的那人碰撞上。

    青火去势极快,却有人比它更快。珈蓝扑出时赫然已经还原成两米多长地本尊形态,只一闪就现身于那人的双翼之间。

    它一双前足用力地踏在那人的脊背上,碧绿地眼中闪现出幽的寒光。

    空间瞬时扭曲,空气如水波一漾,一刹那,青火就被弹开,那人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笔直的从空中坠落,重重的砸在地上,扑起一层灰土。

    怒放慢慢走过去,看一眼地上筋骨俱碎、瘫在那里已经失去正常人形的凶手,心里还是微微一颤。

    刺破衣服,脊背上生出一对巨雪白羽翼,此刻沾满她自己的鲜血。这是,龙纹带到家里来的那个小女孩儿。

    她的身体扭曲着,只有眼球能动,盯着怒放,一字一句的道:“你……果真……还活着?”

    怒放蹲了下来,颤声道:“林子里的那个子是你杀的吗?他那么小你也下得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那时,你来飞扬城,是不想杀我的?

    小女孩儿嘴角渗出鲜血,却在嘿嘿笑:“这种家伙不除,后患无穷……还有你……你也该死……”

    话音落,鲜血四溅,珈蓝一脚踩在那小女孩的头颅上,狠狠用力,直将她的颅骨踩出一个血窟窿,绝了她的最后一丝气息。瞪着那血肉模糊的尸首,珈蓝眼中仍是凶光迸发。

    “混账王八蛋!十二世家的走狗!”

    韦炎见在一旁看着,微微皱眉。虽说这小女孩儿击杀林中那孩子出手残忍,抵命也属正常,可珈蓝出手之狠,比之那小女孩儿更加残暴凶戾,本能地就惹他反感。而兽类对人类某些情绪的感应之敏锐,果然是天性。珈蓝眼一斜,瞥

    见眉间的不平,立刻冷冷的道:“怎么?你不爽啊?

    “至少也该问清楚,半妖击杀半妖,是正常的么?”韦炎见顾忌怒放,倒也不想把和珈蓝的关系闹僵,便心平气和的道:“林中那孩子气绝之前口称‘母亲’,显然是从小在十分注重礼仪的环境里长大的,受过很好的教养,你又说这小女孩儿来自十二世家,这背后或许有什么隐情也说定……”

    “老子才不管那些呢!她敢说怒放该死,她就得死!更何况,十二世家地没一个好东西,老子就是要杀,怎么了?”

    韦炎见暗自吸一口气,腮边棱角一现,唇紧紧抿着,并不接话。

    气氛很僵,珈蓝咄咄逼人,韦炎见隐忍不发,蹲在地上的怒放却慢慢站起,只道要去把林中那孩子给埋了。

    “我去吧!”

    韦炎见哪里肯怒放动手,一向怎么说怎么好的怒放却突然固执起来,一言不发的直往林子里去。韦炎见无奈,只得任她去,自己就地刨坑,把小女孩儿不成形的尸身掩埋了。

    怒放去了很久,回来时脸是一道道的泥痕,显是哭得厉害,拭泪地时候沾染上的,韦炎见看了心疼,取了罗帕慢慢为她擦拭,却听见怒放低声的道:“韦先生,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去火阳谷了……”

    韦炎见的时就僵住了。

    怒放抬起脸,眼泪滚下来:“你对我的,我都清楚。我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认识你这么好的人,跟着你,我肯定很幸福,会无风无浪、平静终老,可是……不是我一个人平安就好,有些事情无论怎么躲,怎么逃,就算看不见,它还是在发生……”

    “放……”

    “在我危险的时候,有你救我、帮助我,可是他们呢?”怒放几乎泣不成声。

    “怒放,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改的……”

    “我知道,可是我想尽一份力。韦先生,其实我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能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地东西。”怒放在泪水中绽放笑颜,她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肯定是为他们而生的。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可我会一直走下去……就像你的火阳谷是世外桃源、就像你为了守护人类的安宁而战一样,有一天,我也会拥有一个地方,让所有像我这样的人有一个安身之所,我会为他们而战,我会让被抛弃的他们堂堂正正地、不再担惊受怕的活下去。”

    我们既然存在,我们就有权利活下去,不是吗?什么“后患无穷”、什么“成为别人的障碍”,谁有资格用这样的理由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利?

    那个孩子,他眼中地恐惧她全懂。他才那么一点大,那么的弱不禁风,他明明有着无视任何防御地恐怖攻击,足以毁灭任何强大的生命,他却一直在哀求别人不要杀他。他生来是恶魔吗?是恶魔地到底是谁?是谁?是谁有权利逼迫一个孩子以生命的最后一丝力量去憎恨、去伤害别人?

    短短一生,匆匆走过,最后,却带着无尽地恨合上双眼,他犯了什么错?

    “怒放,不要……”韦炎见望着眼前这个只恨不能日夜拥在怀里的娇弱身躯,话语却哽咽在喉。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挽回她的心意,他就是不想放手,他握着那只柔软的小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

    然而,那只手终究自他的掌心滑出,仿佛,是他的一半灵魂滑出了身躯。他感觉到她搂住他的颈项、感觉她轻轻的吻了吻他,似乎,贴在他耳边说了话,她说,韦先生,我不会走上邪路的,求你,一路看着我……

    可是,除了呆立,他没能有任何反应。

    他的一半灵魂,没了。

    风,吹过所有的哀伤,吹过一个男人潮湿的睫毛,也吹过一个女孩的痛哭失声。

    她不顾一切的跑,跑得远远的,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放声大哭。

    幸福离得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她哭着,眼泪肆意奔流时,心痛得抽搐。想起他的笑、他对着她时的手足无措、他为她做过的一切、他想要给她幸福的心……

    可她,终究选择了另一个人生。

    泪眼中,珈蓝缓缓的飘了过来,小小的,精致可爱,着脑袋。

    “珈蓝我很傻对不对?”

    珈蓝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唔,够笨的!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确实够笨的,不过我是妖兽哎!”

    怒放破涕为笑,然后又的抽泣。过了许久,她胡乱的抹掉泪痕,伸出手来:“小花给我吧!”

    “咦,现在啊?”珈蓝一脸怪相,“不好吧!你刚失恋,情绪不稳定。”

    怒放羞赧的跺:“不要乱说,给我!”

    “知道了,知了!”

    许久不见的小花,静静的躺在她的掌中,暗红色与银白相间的花籽,仿佛都已经有了体温。

    怒放轻轻的抛出,看着那短短的一道夺目的弧线,霎时,脑中,一个孩子般的欢喜雀跃的呼声在回荡。

    怒放怒放怒放

    她应了一声,闭上双眼。淡淡的花香中,感觉柔软的藤枝细密的攀住她的身躯,慢慢的将她包围……idia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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