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床罩,淡金色的缀穗,盛满华丽还是罪恶,分辨不清。

    怒放已将房间细细打量了一遍,她对那些奢华的摆设没有兴趣,倒是对床边一只红木几上心。这张几上只摆了一件东西,用黑色、金丝滚边的漂亮绒布覆盖住了,看上去绝不是摆设,倒有点供奉的味道。

    她纤细的手指拎着绒布的一角,掀开,里面的东西赫然露出真面目,竟然是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怒放伸手抚摸一下,用绒布仔细盖好,这才走向窗边。

    朝下看一看,挺高,跳下去非死即伤。但是,整个房间的出口,除了这扇窗户,就只有进来时的那道门。

    想到门,门就开了。怒放回头,落日余晖涂满她无暇的肌肤,令她整个身影笼罩着出尘气息和圣洁光辉,动人中有一丝高贵。堵在门口那臃肿的家伙两眼发直的走进来,当然,没忘记反手锁上门。

    肥猪城主在怒放的注视下,搓搓肥厚的手,略带讨好的道:“小美人,我们喝点酒吧?恒都的蜜酿可是闻名天下的。”

    怒放不置可否,肥猪并不觉得讨了个没趣。他兴冲冲的跑到条桌边,取了一只水晶盏,从琉璃盅里舀了一勺水果蜜酒,捧到怒放跟前。那微微晃动的酡红弥散着清新的果香和醉人的甜蜜,色泽透明纯净,和精致剔透的水晶盏搭配在一起,竟是妙不可言的媚惑,仿佛是妖娆女子的满盈体香和一抹烂醉,娇滴滴的,能勾起无数人的心魄和遐想。怒放却没有被撩动一丝心神,那艳丽的酡红,她仿佛能从中闻到别的气味。

    见她不接,肥猪有些尴尬。怒放看向红木几,问道:“那个是谁?”

    肥猪回头,恍然大悟,呵呵笑:“吓到你了吗?别害怕,小美人。那就是个死人头骨,没什么好害怕的。”他嘴里安慰,脸上却显出猥琐之色。怒放想,原来,他摆着那个骷髅头,是故意用来吓唬进这个房间的女人的。

    “那个是谁的?”

    “啊,那个啊,曾经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女奴的。你不知道那个贱女人有多忘恩负义。我本来都打算给她自由,让她当我的侍妾了,谁知道她居然想逃跑!我就把她丢到沸水里煮烂了。可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她,所以就把她的头骨保存在这里了。”肥猪说,臃肿的脸上很配合的露出一丝忧伤:“我真是宠爱她啊,她竟然这样对我,哎!”

    “你也会把我丢进沸水里煮烂掉吗?”

    肥猪一怔。赔笑:“不、不、不!只要你听话。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呢。”

    怒放微微点头:“我能问你件事吗?”

    “你说。你说!”

    “你为什么要买卖奴隶。他们是人啊。”

    肥猪哈哈笑:“他们不是人。他们和牲口一样。不是人。”

    怒放灵动的眼瞥他:“我也是女奴,你的意思是说,我也不是人,我是牲口?”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他们确实是人。如果你非说他们是牲口,那么,你自己也是牲口,除非,你承认自己不是人。”怒放慢吞吞的道。

    “啊……”

    “你到底是人呢,还是不是人?”

    “我当然是人了!我还是高贵的恒都城主!”肥猪气急败坏的道。

    “喔,原来你是人。可是你又认为人和牲口一样,可以随意买卖,可以随意处置,那岂不是说,你也可以被当成奴隶卖掉,被随意处置,比如说,你太胖了、太丑了,别人看你碍眼,也可以随便杀死你?”

    “你!你这个贱女人竟然敢这样骂我?”肥猪气得脸色发紫,犹如肿胀的猪肝:“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我告诉你!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被上天选中的尊贵的人,和你们有天壤之别!你敢蔑视我,还敢骂我,我会让你好看的!”

    怒放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也没看出来你哪里了不起。我想,你总是操纵别人的生命,也该试试被别人操纵一回。”

    “你——”肥猪气得直哆嗦,冲到床边的橱柜前,猛的拉开橱门,吼起来:“我不过是看你漂亮,想对你好点,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走着瞧,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在地上舔我的脚趾求我饶了你!”

    怒放张望那黑黢黢的橱柜,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

    这肥猪怎么当上城主的,确实有待考究。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送满满整橱柜的刑具和武器给明明白白现身的敌人?

    对了,是因为我镣铐加身,因为我是一个看着纤细柔弱的女人,是弱者,在他眼里和那些被他虐杀的女人一样,除了哭叫求饶和心怀恐惧的死去,不会别的。

    只可惜,世事皆有例外。

    这些东西,就是他拿来折磨女人用的吧?藤鞭,长针,铁钳,匕首……还有很多根本认不得的玩意儿,但是,入眼的一切似乎都血迹斑斑的,隐约有中人欲呕的味道。

    怒放的视线落在一支两米长的黝黑的铁杆上。这支铁杆一端尖利无比,杆身除了末端两尺手握之处是光滑平整的,其余部分每隔一指的距离就有一圈尖细的倒钩,看上去绝对是一件凶煞致命的武器。她想起那两个少女的话,心生悲愤,盯着铁杆的眼瞳再次慢慢的凝出血红之色。

    肥猪瞪着怒放,连连后退,肥胖的身躯撞在橱柜上,把橱柜撞得一阵晃动,里面的各色刑具摇摆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煞是悦耳动人。他肥胖粗短的手指剧烈的颤抖,哆嗦的道:“妖、妖……”

    “你连跪在地上舔我脚趾的机会都不会有。”怒放冷冷的道,白玉般的手探进衣橱,毫不迟疑的伸向那支恐怖的铁杆。她猩红的眼瞳转向已经吓得瘫倒在地的肥猪,冷清的声线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愿她们都在,送你上路!”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富丽堂皇的府宅里回荡,霎时惊动了所有人。护卫们撞开房门冲进来时,看见他们肥胖的城主手脚摊开的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那个刚买来的绝色女奴正踩着他的肚皮慢慢的拔出那支布满倒钩的铁杆。她对他们的到来视若无睹,只冷冷的盯着那片血肉模糊;她全身弥漫着阴冷之气,令这些手握刀剑的护卫们竟然不敢靠近。

    等那支他们熟悉的铁杆被拔出后,更恐怖的场景出现了:他们那肚子被开了一个对穿、肠子露出来的城主大人突然拼命挣扎,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他们冲来。他的脸色红紫,像是所有的血液冲上了头颅;他的眼睛瞪得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撞开他们,逃命一般的撒开脚丫子跑,肥胖的身躯滴落连串的血滴,顺着他的步伐蜿蜒,在光滑明亮的地砖上绽放出艳红的花。

    “怎、怎么回事?”护卫们脸色发白,摸不清头脑。

    远远的,听见城主杀猪般的嚎啕:“走开!走开!别杀我!啊——别咬我!别咬我!不是我要杀你的,是你自己找死!走开,你们都走开!你们这群贱人,牲口!你们别想吓唬我!你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啊——啊——痛死我了!来人!来人啊!把她们赶走!有鬼!有鬼啊——”

    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成了哭泣和哀求:“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是我不好,我是畜生!我不该那样对你们,我知道错了,你们行行好饶了我吧——不要!不要啊——”

    “城、城主大人,疯、疯了吗?”一个护卫吞了吞口水,紧张的看着双手握住铁杆站在血泊中的怒放,结结巴巴的道。

    “你是不是也想变成疯子?”那个行凶的女子突然幽幽的开口,缓缓转向他们,一双骇人的血红色眼瞳射出寒光。

    所有的人都惊惧的后退,看着眼前这个手铐脚镣加身、美丽却妖异的女子缓慢的朝他们走来,听着她冷冰冰的言语:“挡我者,死!”

    那一夜,不单是城主府,整个恒都城都闹翻了天。士兵们潮水一般的涌向奢华的顶端、恒都的象征,口中高呼着“杀妖女”。

    那一夜,所有的女奴都战战兢兢的躲在门后,听着房门外杀声震天,惨叫连连。血腥气犹如魔鬼一般四处游荡,带给每一个可怜的少女无与伦比的恐惧。

    只有那两个为怒放换衣打扮的少女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她们害怕,却更担心她,悄悄的打开一道门缝窥视,然后,那个戴着脚镣、正一步一步朝前杀开血路的女子突然就朝她们转过头来。

    她看见了她们,她们也看见了她那双血红的眼。她们惊恐的捂住嘴,但是,眼泪却涌出来——那双眼瞳的颜色是那么的可怕,然而,看向她们时却弥漫着悲哀和心痛。喧嚣中,她们竟然听见她清晰的在对她们说话。

    她说,你们快逃走。

    就这一瞬间,她的肩膀被深深的砍了一刀!

    她们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可是,那个女子却浑然不觉得疼痛一般,猛然挥舞起铁棍,将砍伤她的护卫重重的砸倒……

    原本就是血腥的炼狱之城,今晚,更是被血液和杀戮烧灼的滚烫沸腾。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避开众人的视线,慌张鬼祟的跑向后庭花园,府中的人看见,定能认出,此人正是府中管家。他径直跑向花园深处,那里,有一条悠长的露天走道,尽头,是一座圆顶凉亭,透过微微拂动的半透明纱帘,隐约可见亭中摆了一张长榻,榻上有玲珑起伏的曲线。

    “大人!黎大人,出大事了!城主大人快要死了,城里乱成一团糟了!”

    卧在凉席上的人闻言,缓缓的睁开双眼,一双水绿的眼眸泛出冷漠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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