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那家将所说,飞扬在三天后回到城里,那男子看见青火信号也如约而至。

    飞扬对男子救下怒放自然很是感激,几番道谢。那男子的态度不卑不亢,只说降妖除魔乃是职责之类的话,倒是对怒放的身体更加关心。

    “没什么大碍。我归来时家里人说她久不醒转,服下你给的药丸才苏醒。这不,这几日头痛,天天哭。”飞扬笑道,“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阁下当时救下怒放时,有没有看见她腰上的一只锦囊,里面装着一粒红白花纹相间的种子。”

    怒放身中迷术,昏迷不醒,带她回府的家将和照顾她的仆役哪里还记得起那粒花籽?直到怒放醒来,发现小花不见了,大哭大闹,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再去那废弃的宅院搜寻时,自然是找不到了。飞扬从家将口中已得知男子的身份,当然也知道御道的作为,多少有点担心男子识破那是一株罕见的植物系妖兽,驯化了去。是以,正事不提,先开口问小花的事。

    男子愣了,回忆起来,忙从衣兜里摸出那粒种子,道:“种子是在我这里。我原以为是那妖孽掉下的东西,没想到竟是小姐的。”

    飞扬笑道:“这可是她的心肝宝贝。醒了就哭的厉害,我看不单因为头痛,主要是因为丢了这个。”

    男子听了,莞尔一笑。问道:“将军,小姐既然已经醒转,您是否向她询问过被袭击之事?”

    飞扬双眉紧锁,并不答话,显然是在考虑该如何组织语言。男子见他神色有异,立刻追问:“可是那裴风?”

    飞扬闻言愕然,倏地抬眼,直视那男子:“阁下看清是裴风了?”

    男子便大致将那晚的情形讲述了一番,飞扬听后,脸色更阴沉:“这么说,那妖孽的模样果真与裴风有几分相似?”

    “不错,只是不像裴风那样消瘦。”

    飞扬稍稍沉默。道:“怒放也确实和我说。是裴风叫她去那里地。那日。她进去和裴风说了几句话后突然就脑子一片空白。人不能动了。听不见也看不见。随后地事情就不知道了。我知道怒放不会说谎话地。但也不足以证明裴风有问题。那妖孽也许是拟态妖兽。伪装成裴风地样子把怒放骗了过去。怒放是根本不可能能辨别出来地。”他说着。眉头渐渐又皱起来:“你说那妖孽叫迷尸。被你撞见地时候就是本来地面目。还是个仪表不凡地男子外形。与裴风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你何以判断他就是裴风地?”

    “不瞒将军说。我怀疑裴风地身份是事出偶然。两个月前。我诛杀地一只妖兽掉落了一件活妖器(注1)。便想加以封印。因此四处打探裴风地下落。得知他在东方烙焰城附近。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可是我抵达时。他已经离开。据说是往北走地。可能途径九河镇和那昆城。于是我一路追寻。到了那昆。城主却告诉我。他来你这儿了。”

    “不错。我有事找他。请他过来地。”

    “我就是在赶路地途中发现异常地。那两个月里。有两个城池、一个集镇和两个中等规模地村落发生了女子遇袭地惨剧。前后共有七名女子遇害。每次我抵达一个休整点。就听到这样地噩耗。几次下来。便给我非常奇怪地感觉:这吸血妖孽地行进路线竟然和我地一模一样。我简直不像是在追赶裴风。而是在追赶那迷尸。于是。从九河镇开始。我详细打听裴风地停留时间。不出意外地发现那些女子遇害时。他正好都在城内。”

    飞扬剑眉一拧:“这也许只是巧合。”

    “确实有可能是巧合。不过。当我觉察另一件更古怪地事后。我便觉得自己地怀疑不是空穴来风。将军和裴风是挚友。应该知道裴风那个癖好吧?他喜欢徒步行走。不喜用马匹车辆。”

    “不错,确实如此。”

    “我追赶他的时候,是骑马的。您不好奇为何我一个骑马飞奔的人却始终追赶不上一个徒步行走的吗?更何况,裴风还仅仅只是一位气炼师,体魄并不强健。”男子淡淡的道,“从烙焰城算起,裴风只比我早出发了半个月,一路北行,在九河镇和那昆城都停留了好几天。这样算来,我应该能轻易的赶上他,对不对?可事实是,他比我早到达飞扬城,并且,快了将近一个月!”

    飞扬楞了。

    “如此说来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城里慢悠悠的,出城之后却避人耳目、急速行进。以他那晚爆发的妖气来看,如果全力赶路,从那昆到飞扬城,确实只需要几日的功夫。”男子说着,恳切的道,“将军,您不如回想一下,之前飞扬城发生女子遇袭事件时,裴风是否都在城内。”

    哪里需要他提醒,飞扬早在竭力搜索记忆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是觉察到了端倪。

    诚然,他不可能完全记住十几年间所有惨案的具体时间,但是,他仍然能清晰的记起有好几次惨剧发生时,裴风就住在城主府中,自己还找他商量对策,并不止一次的请他搜索可疑的妖气。

    飞扬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混乱起来,失望透顶,也愤怒到了极点,恨恨的一拳击打在桌上。

    “果真是?”

    “我竟然一直那么信任他,十几年啊……我竟然任他在我的眼睛皮子底下杀人!”

    “将军别多想,迷尸能完全收敛妖气,又隐藏的那么深,确实极难识破。”

    飞扬压制住怒气,点点头:“阁下看来对那迷尸注意很久了,又和他交过手,目前这种状况,可有什么对策?”

    “他受伤逃窜之际还能连杀四五人,绝不是好对付的。目前我们也没有铁证能证明裴风就是迷尸。我建议将军密函通告各城,只说有妖孽变幻成裴风的模样四处害人,叫他们注意防备既可。至于搜索那妖孽的下落,便交给我吧!”

    飞扬稍作沉吟,道:“也好。这样吧,阁下如果需要人手物力,飞扬定当全力支援。”

    “如此甚好。”男子笑笑,起身告辞。

    飞扬并不挽留,亲自送他。两人走在回廊上,飞扬笑道:“阁下的名字当真不能说么?以后怕是要常打交道的,该如何称呼你才好呢?你我相识便是朋友了,我居然连朋友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那男子微微一笑:“我哪有将军说的那么死板?御道叮嘱子弟不得随意留名,是怕子弟稍有出力便想得名得利,朋友相交自然是无所顾忌的。失礼,在下姓韦,名炎见。”

    飞扬听他提及姓氏,脚下一顿:“你是大族子弟?”

    论及整个大陆,姓氏使用概率都极低,通常只有庞大的家族才会有姓氏,一般人只有名。比如说,飞扬的妻子龙兰心,自然便是姓龙,名作兰心;而飞扬本身,就没有姓氏,只叫飞扬。

    韦炎见笑起来:“不是,我的‘韦’姓乃是从我师父名字的第一个字。我们名义上是师徒,实际上,是他把我抚养成人的,我一直当他是我的父亲。”

    飞扬闻言,拍拍韦炎见,表示自己理解他的心情。他这时不出意外的十分欣赏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觉得对方不仅行事稳重,还十分重感情。不过,鉴于其御道出身,只怕不是轻易的与人深交之辈,飞扬心里暗自可惜,但还是客气的一直送到府门,这才回转。

    韦炎见出了城主府,慢慢行走。那个苍老的声音开始说话了,自然,又是在抱怨。

    “我说,小子哎,你仗着有我这个免费劳力,总是拼命的把难搞的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揽!你说打探迷尸的下落,我倒问你,你上哪儿打探去?”

    “我们要是找不到它,其他的人就更不可能找得到了。”

    “木头脑袋!天要是塌下来了,别人都撑不起来,是不是就该我们去撑啊?不知道享福的傻小子!”

    “好了吧,你又想躲懒。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情,你成天睡觉也没意思,不如就去找迷尸。”韦炎见笑起来。

    “咦?”

    “咦什么?”

    “我是不是眼花?”

    “什么?”

    “飞扬他家的东南角,那个、那个……”

    韦炎见闻言扭头去看,只见檐角之上,一株开满白色大花的花藤在空中摇曳,像海蛇在水中舞蹈一般的扭来扭去。

    “那……是妖兽?”韦炎见疑惑的眯眼打量,那扭动的曲线肯定不是风吹动的,显然是花藤自己在动。

    “我日他***……”苍老的声音破口大骂,一连骂了不下二十句不堪入耳的脏话才停了下来,韦炎见则渐渐变了脸色,惊愕的望着那花藤:“你说什么?”

    不待多想,他拔腿狂奔,到了城主府的院墙前,足尖点在墙壁上,腾空而起,猿臂攀住院墙顶端,一个翻身,脚尖触到院墙顶端后再次借力,直接跃到最近的屋脊上,径直的朝西南角跑去。

    府宅里的护卫都吃惊的抬头看他。他们自然认出了韦炎见,心想这人刚刚才被大人客客气气的送出门,人也彬彬有礼,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没有礼数,竟然无视城主府的守卫,擅自闯入?

    “阁下有何要事,擅闯城主府?”一个家将高声喝问。

    韦炎见头也不回,指了指花藤,道:“请将军过来,带上罗刹!”说罢,双手开始不停的结印。

    那家将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慌忙也飞身攀上檐角,追在韦炎见身后大叫:“你想干什么?住手!那是小姐养的!”

    韦炎见脚下一顿,停下结印,惊愕的回眸:“小姐养的?”

    “不错,阁下切勿莽撞,小花被小姐豢养多时,并不伤人。”

    “不伤人?”韦炎见道,“你可知那是什么?那个会不伤人?”

    “那、那是植物系妖兽……”

    “那是天邪鬼迷花!”韦炎见吼起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天邪鬼迷花是什么!”

    愤怒的吼声,如九天之雷轰隆作响,直把附近十几名家将都震呆了。

    众人霎时间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

    如遭雷劈的,同样包括了赶到韦炎见身边的飞扬,不过,他看上去相对镇定一点,将信将疑:“你怎么如此肯定,你见过?迷花销声匿迹已经有千年了。”

    “我是没见过,可是,我体内封印的乃是一只存活了七千年妖尊!你说,他会看错?”男子怒道。

    妖尊?飞扬惊愕的看着那男子。

    “将军!狼火绝对不会认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在你的府中居然长了一株天邪鬼?”

    冲击太大,飞扬顿时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小花是迷花?

    不会吧?小花和传说中的迷花一点也不像啊。小花在他印象中就是怒放养的一只类似于小狗的东西,只是不会叫,不会四处跑,也不需要喂狗粮的。

    怒放把那粒花籽带在身上已足足有半年了,最近这一个多月来,除了怒放外出,其余的时间小花也都是长在怒放院子里的,从来没有出过岔子。府邸上上下下,无论是仆役还是家将,早司空见惯,只当是怒放养的宠物,一些年轻的女仆还相当喜欢小花。飞扬也觉得小花除了受怒放的影响有些傻乎乎的、经常稀奇古怪的疯玩之外,再无任何异常之处。

    你说,这种玩意儿,叫人怎么去和那个传说中一瞬间就能毁灭一座城池的怪物对上号?

    所以,当他听韦炎见说怒放院子里那株花藤是迷花时,本能的反应竟然是怀疑韦炎见认错了。

    “我总算知道裴风为何要对小姐下手了!你先前向我要回去的那粒种子是不是就是迷花?那是我在地上捡起来的,定是裴风负伤逃窜时不慎遗落的!”韦炎见懊恼的跺脚,“裴风乃是气炼师,精通炼化术,他兴许是会炼化妖兽!”

    飞扬顿时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过来,再前后串联的思考一回,恍然大悟。

    难怪那只小兽严厉叮嘱怒放要慎重对待花籽;难怪裴风会对怒放下手。

    裴风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他当时应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迷花,并且想得到它!

    所以才会留下不走,伺机接近怒放;所以才会娇惯怒放,使她信任他、黏着他,对他言听计从;所以才会经常带着她四处玩耍,为他随时袭击她做准备。

    因为,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凶兽啊!

    “既是迷花,那你有何对策?”此刻的飞扬,再无混乱,出奇冷静的问道:“据说从来没有人成功诛杀过迷花,你有把握?”

    他自然知道御道中人比他更了解一些罕见的妖兽,更能应付这种突发状况。他并不介意韦炎见反客为主,愿意毫不迟疑的去配合。

    韦炎见看飞扬一眼:“实话实说,迷花不好对付,正面交手的话,就算有狼火相助,恐怕也会造成巨大的死伤。最好的办法是我能拿到那颗种子,交给我师父,相信以他的能力,能够妥善处理。”

    飞扬略加思索,干脆的道:“好,我想办法让怒放把它交给我。”

    二人便不再说话,直奔怒放的小院,到了一看,只见穿着白纱睡裙的怒放抱着那花藤蹭来蹭去,欢快的像久违主人的小狗在撒娇。韦炎见一脸古怪,当然,不仅是觉得眼前的情景不可思议,更觉得怒放有些不可理喻。

    对视一眼,两人跳了下去。怒放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飞扬,高兴的叫了声“将军”。再看见飞扬身边的男子,露出好奇的神色,显然是认出了他,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怒放,我这个朋友不相信小花一下子能长得很大,还能变回种子,你让小花变回种子给他看看。”飞扬不动声色的道。

    半年相处,他太了解怒放了,知道她对小花能够变来变去的十分得意,喜欢让小花表演给别人看。他提出的要求怒放不仅不会质疑,反倒会兴冲冲的执行。

    而只要小花变回花籽,他就可以趁机要过来,交给韦炎见。

    至于怒放的反应,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除妖之辈必须遵从的守则。更何况,这花藤伫立在眼前,只要一想到它可能是迷花,飞扬浑身汗毛便竖立起来,本能的忌惮异常。

    不出他的预料,怒放果然高兴的叫小花变回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向对怒放言听计从的花藤这回竟然对怒放的话没有反应,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小花?”怒放疑惑了,不明白刚才还和她玩耍的小花怎么突然装死起来,伸手推一下,花藤仍是不理,怒放便抱住了它。

    “小花,你怎么了呀?睡着了?”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钻入怒放的脑海,稚嫩、牙牙学语一般,却充满委屈。

    “杀……我……他们……”

    注1、活妖器:妖器是妖力的延伸,可以是由纯妖气炼化而成(比如说怒放的那件蛛丝衣),也可以是炼化者**的某一部分,究其本质都和炼化者休戚相关,如果炼化者死亡,妖器便会跟着死去。虽然不见得都会消失,但是不能够再使用,被称为死器。无主的活妖器并不多见,只要出现便会成为低级妖兽和浪客的争夺目标,经常引起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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