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兰心志得意满之时,正是怒放欲哭无泪之刻。如果说起初的怒放是孤单的,那么现在的怒放就是惊惶的。

    生活的骤变,没有带给她多少快乐,相反,使她惊慌失措。

    龙兰心介绍给她的那些朋友,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小姐,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说她抢了莫合的那个女孩,好像怒放也抢了她们什么似的。那些公子少爷,怒放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只知道,他们看她的眼神只有两种:一种是痴痴呆呆,一种是发光,绿油油的光。

    府宅里众人态度的前后变化,也让怒放心里不安。她不理解这些原本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人怎么突然一下子娇惯、宠爱她起来,她只是本能的排斥这种变化,尽管,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别人对她好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止一次的做噩梦,梦见四周都是悬浮的人脸,那些脸一会儿冲她笑,一会儿冲她哭,一会儿鄙夷,一会儿嘲讽,有的会做鬼脸,有的干脆就像是鬼的脸……等她一身冷汗的被吓醒后,她就心怀恐惧的、小心翼翼的打量四周的黑暗。她有时候想张口叫阿妈,却想起来阿妈早不在身边,她已经是独自一人了,便只好壮胆的缩进薄被里,把头脸都盖的严严实实的,捂得浑身是汗也不敢从薄被下露出一点点身体。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些课程,什么礼仪,什么女红,从来没听说村子里的女孩子们学过这个,她们还不是照样嫁人生子,守着丈夫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怒放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要学这些她永远学不会、在她看来更没什么用处的玩意儿。

    还有识字。识字倒没什么,怒放也觉得认识字是一件好事。可是,那个老头子很奇怪,真的不像教书先生,怒放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不出来,简直是一问三不知。她就没明白,为什么龙兰心会说那个老头子学问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生活对怒放来说变成了日夜持续不断的煎熬。她有时候想,我不要这些漂亮的衣服了,也不要人家叫我什么“小姐”,我就当怒放,穿我以前在家穿的那种衣服,自己玩自己的,哪怕再像以前那样没人理睬都没关系,我宁愿去找大黑它们玩,然后被那些大叔大声的骂。

    可是,世事哪会如她所愿?

    随着铁游马不停蹄的回归,龙兰心久等的机会来了,怒放被推到众人面前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临近。

    那一天,当那只报信的风隼在飞扬城上空盘旋鸣叫时,飞扬城北门大开,百多名健硕的男子脸色严肃的守候在城门前,遥望那一队人马卷起的尘埃。

    这不单是飞扬等人在造势。这也是大陆千百年来流传地传统。在这个离开刀剑人类便无法生存下去地岁月里。对于神兵利器地崇拜是所有人骨子里不可磨灭地情节。战士们一直是以这种郑重地方式来迎接一把可能流芳千古地兵器地出世地。哪怕。他们一辈子与它无缘。

    当铁游等人纵马快速地穿过城门、丝毫没有在同伴面前停顿。风驰电掣地奔往将军府时。所有地汉子都不禁面露喜色。激动万分。并肩战斗那么多年。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言传地默契。他们知道铁游地急切代表了什么。他们也意识到一个多月来将军府中流传地各种传闻将在今天印证。他们地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铁游背后那狭长地木匣。热血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八成百极石心锻造地一把利剑啊。玄心铁器中地上品。而且。还是一把据说不需要气炼师或者血炼师炼化就可以直接和使用者达到灵契地宝剑!

    他们不可抑止地狂喜。不可抑止地好奇。不可抑止地开始憧憬。憧憬着凭借这柄利剑。飞扬城又将再诞生一位斩妖除魔地绝世英雄!

    而此刻地将军府大厅。气氛却更加凝重。

    济济一堂地人物里。除却府中原本地家将领袖。还有飞扬城地各大家族。以及一群兵器铸造师。这些铸造师中不乏德高望重之辈。有几名还是游历到此地。听到传闻特意来见证地。

    当铁游一脸郑重的打开木匣,把那柄无鞘的细刃剑捧在手中给众人观看时,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非常冷!

    这种感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令所有人惊惧、诧异。

    那柄剑静静的躺在铁游手中,通体是银白色的冷光,不动声色的散发出气势。那种气势,是一种极冷,冷到令人无法形容的气息,仿佛是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三伏天里的一丝只有三九天才有的寒气。这股寒气仿佛有生命、有意识,毫无遗漏的袭击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像一根根细长的冰针,为暗器高手所投放,直奔人的心脏。甚至有人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被这样一根冰针暗器刺中,有刺痛感,跟着冰洁起来。

    “好剑!”一名铁匠忍不住一声大喝。

    众人回过神来,也纷纷点头夸赞,同时向飞扬道喜。铁匠中却有几人脸上露出迟疑,诧异的盯着那柄剑,一直在审视。

    这几人互相对视,暗暗用眼色沟通,终于,年纪最长的那位站了起来:“在下伯良,罗刹将军,可否将此剑交给在下细细观看。”

    老者说完,四周便传出窃窃私语声,都道:原来这位老人便是那有名的铸剑师伯良!

    伯良在大陆上颇有名声,他和别人不同,一生只铸剑,从不涉及其他兵器。他壮年时就曾出炉了一把剑身重达四十斤的阔剑,石心含量有三成,足足有十二斤,在当时轰动天下,一举成名。

    飞扬听说他是铸剑师伯良,当下颔首致意,同时稍作沉吟,便示意铁游将细刃剑交给他。

    伯良小心翼翼的接过去,不仅看的仔细,用手抚摸,还不住的用手指去弹剑身,倾听剑身振动时发出的颤音,最后,他脸上露出明显的惊奇,转向飞扬:“将军,可否告之在下是哪位高人铸造出的这柄剑,当真是神技了!”

    飞扬闻之喜形于色,这时,一直微笑的站在他身边的龙兰心笑着开口:“铸造此剑的人正是怒放的阿爹。”她说着,牵住怒放的小手,示意怒放往前走几步,接着道:“怒放的阿爹与我家将军乃是挚友,家传铸造之法相当玄妙,技艺也高超,只是,生性淡泊,乃是遁世之人,不太在外走动,也不太喜欢结交人。说老实话,要不是与我家将军有可以托付女儿的过硬交情,这十年磨出的一剑,只怕到不了飞扬城,今日众人也就无缘得见了。”

    众人听了纷纷感慨,龙兰心不着痕迹的扫一眼,发现城中各大家族的人无不眼睛一亮,都盯着怒放。龙兰心暗自一笑,不再说话。

    伯良也在看怒放,但是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女孩儿本身,问道:“这位小姐,令尊大名?”

    怒放就蒙了。她也确实有些傻,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弯,她只记得那贵妇说她的阿爹不能用令尊两个字,听见伯良问“令尊大名”不禁就糊涂了,不知道他到底在说谁的阿爹。但她好歹知道厅中都是人,说错话会丢飞扬和龙兰心的脸,便不敢随便发问,半天只是摇摇头。

    伯良一愣,不明白怒放摇头是何意,心道,难道这位高人的身份这么神秘,名字都不能说么?飞扬却知道怒放糊涂,极有可能是没听明白伯良的话,便低声道:“怒放,你阿爹的名字不能说出来么?”

    他这么一说,怒放自然明白了,可明白后她更傻了。

    我阿爹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从会说话起就是叫父亲作“阿爹”的,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到底叫什么,她阿妈提到时总是说“你阿爹”,村子里的人更是直接喊“铁匠”的,她哪里想过自己的阿爹也有名字,而且,还会被人问起?

    怒放怯怯的看看飞扬和龙兰心,小声的道:“我不知道……”

    飞扬夫妻都楞了。飞扬确实不知道铁匠的名字,但他没想到,怒放作为铁匠的女儿竟然也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叫什么,不免用古怪的眼神看怒放起来。

    其他的人听见怒放的回答,也都是有些呆,都心道:世上还有这等古怪事情,当女儿的竟有不知道自己父亲名字的?想必她父亲真像城主夫人说的那样,不欲传世留名,故意不叫女儿说出去。这女孩儿年纪幼小,看着又单纯,自是不懂周旋,便只好说“不知道”了……

    这样一想,众人也只得各自笑笑,不再追问。为了岔开话题,众人就着伯良刚才惊叹锻造此剑的技艺乃是“神技”开始讨论,不少人都提出请伯良仔细的为他们说说此剑的玄妙之处。

    伯良毫不推诿,他是行家,一番观察后早对此剑的种种了然于胸,又对自己的判断力十分自信,便脱口道:“此剑长二尺七寸,其中剑身长二尺,剑柄长七寸。诸位请先看剑身。此剑蜡(剑身最宽处)宽半寸多一点,比普通的细刃剑更窄一些,剑刃不做流线型,乃是直线工艺,是以剑尖很特别,十分尖锐,加上剑脊稍稍突起,整个剑身看上去更像一把锋利的扁形长锥。”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这都是一目了然的,自然不会有疑问。

    “至于这剑柄……”伯良说着轻笑,“老实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细长的剑柄,就细刃剑的剑种来说都不多见。此剑柄宽比剑身还窄,扁平造型,对于普通男子来说,过细了,不好掌控,不过,剑格的精妙之处弥补了这一点。”他说着一手握住剑柄,果然,那大弧形弯曲向下的剑格正好卡住他的手,看上去十分牢靠:“这剑格不做成平直和微弧,而是采用接近半圆的大弧度,用处正在这里。”

    “至于我刚才惊叹的神技,光凭眼睛是看不出来的,乃是经验判断。说出来各位可能不相信,据我推测,这柄剑各部分的百极石心含量都不相同。”

    这话一说出来,大厅之上翁然作响,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说话,兵器铸造师们更是了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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